接风
接风
记录病历的虚拟显示屏孤零零地悬着,谈佑的手指在桌面上无规律地轻点,似乎忘了划到第二页。腕表的指针一分一秒移动,没有半点声响,谈佑却听得清清楚楚。
指针刚划到五点,谈佑挥手一点,显示屏立即收回,白大褂紧接着飞一般披到椅背上。
门刚打开,脚还没迈出半步,就被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谈佑见来人脸色不好,沉声问。
“部长心脏不舒服,正在赶回局里的路上,听那边转述的情况,我推测状况不太乐观。”
谈佑下意识看了眼手表,迅速做出决断:“我先去手术舱准备,人到了立马送过来。”
“好!”
“还有,”谈佑语速飞快地喊住转身就要冲出去的男人,“帮我个忙。”
曲折的报道历程总算告一段落,顾醒在特能部办公区坐了整整一下午都没见曲阜商从休息室出来。
痛死或是渴死,总不能是饿死了吧?
顾醒的视线只扫过休息室一次,就再没看过那个方向。他给自己贴上坏心眼的标签,所以不会上去充当英雄。
没人给他安排任务,顾醒便自顾自地闭目养精蓄锐,倒还有闲心思考他的那位副部是不是真的伤口崩裂死在休息室里头。
不知道特能部都特立独行还是怎么着,没人对他公开的偷懒行为做任何表示。
顾醒乐得清闲,眯着眯着来了困劲。稀里糊涂睡了不知多久,被剧烈的头疼痛醒,他不敢睁眼,眼眶和太阳穴疼得往两边扯,脑袋里五光十色什么都有:令人无法呼吸的水牢、满地狼藉血迹的斗场、莫名熟悉的一张脸以及捣向肋下劲道十足的拳头……
晚六点才听到休息室传来开门声,顾醒想装作没听见,但又觉得自己闭眼仰靠在椅背上的姿态实在把“摸鱼”演绎得过分到位,便在曲阜商踏出休息室前迅速睁开眼,随之同时进行的是一气呵成的手下动作——特能部新人手册精准地展开到中间页。
曲阜商的动作踉跄得过分明显,顾醒都无需耗费一毫精神力便能察觉出来,但他料想这定然是曲阜商能控制重伤状态的最大程度,顾醒无暇摆出白莲花的模样去应付那位把他当作假想情敌的上司,卧底的那段经历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是实打实的,就算他自小善于伪装,也难免在疲惫大军强压入境时败下阵来。
办公区彻底黑下来,特能部的副部下了班也顺手关了灯。
顾醒的身影藏在黑暗中,他并不觉得自己一个成年男子已经瘦弱到曲阜商看不见的地步,但他懒得思考对方的嫉妒心理,当然如果他真如曲阜商所假想的那样招谈佑喜欢,他现在就能挨过剧烈的头痛冲进风里兴高采烈地跑上十几圈……
旧式钟摆的声音搅得顾醒自接了那通电话后就有些发甜的心口开始惴惴不安,七点半,已经超出审异局正常下班时间两个半小时,手机静悄悄地躺在口袋里,顾醒站起身直奔医研部。
这个时间点,研测中心的长廊还能见着不少医研部的部员,谈佑的办公室位于研测中心长廊的最里头,顾醒没来过,但直觉告诉他就在那。
“顾醒?”
顾醒扫了眼办公室门牌上写的“医研部副部:谈佑”几个字,才将视线转向靠在墙上主动跟自己打招呼的男人。
“研测中心林横,”男人先做了自我介绍,“他形容得很准确。”
“谁?”
顾醒轻轻发出一个字,他能猜到是谁,但就是想问。
“谈副。”
“哦,”立马切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顾醒把疑问的话转换成陈述的语气,“他怎么说。”
林横没正面回答:“按照轮班顺序,今天谈副值夜班。”
顾醒没回话,漂亮的双眸略显漫不经心地望着林横,似乎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淡紫瞳,故作轻松,苍白,但没那么弱不经风。
林横咂摸谈佑对顾醒的简短形容,心里已经琢磨明白这两人的情况:“谈副跟我换了班,说今天给一个朋友接风,”他注意观察顾醒在听到“朋友”两个字时的细小表情变化,“不过,梁部突发心脏病,状况不好。这种情况下,谈副是一定会亲自上阵的。”
他顿了顿又说:“特意留我在这等你。”
顾醒被扔了一脸的解释,不知道是林横有意这么说,还是谈佑确实留心交代,无论是哪种情况,他心里都得到了十足的安慰。
“谈副托我告诉你先吃饭别等他。”
“行。”
顾醒嘴上应着,很痛快地往回走,走了一半打了个转儿,转头进了研测中心的自助开药处。
右手被曲阜商拍过的地方又红又肿,他得弄点快速消肿的药膏遮掩一下。
九点半,谈佑没有从手术舱出来的迹象,顾醒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接到的那通电话。
他坐在谈佑办公室外的长椅上,药膏一遍遍往手背上涂抹,眼瞅着就见了底。
药膏管的底部被折了好几折,顾醒继续往外挤压。
“小痛快烧烤”或者“来一口鸡肉火锅”,顾醒为他的接风宴选了两个满意的地点。饿过劲,胃里丝丝拉拉的疼大有燎原之势,扬手将彻底被卷成片状的药膏扔进垃圾桶,顾醒站起身径直走出研测中心。
从手术舱出来时刚好十点半,谈佑顾不得满脸的疲态,目光直接投向长廊尽头。
没人。
那个身影不在。
急匆匆的脚步登时顿住,谈佑大脑宕机了十几秒,才转身对身后的林横交代了几句病人的注意事项。
林横飞快记下,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移到空荡荡的长廊尽头,指了指谈佑横在胸前的手臂:“不舒服?”
谈佑摇头,声音略显沙哑:“你跟着过去,安顿好梁逸,早点休息。”
“知道,”林横又扫了他两眼,“真没事?”
谈佑摆摆手:“我回办公室眯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