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相见恨晚 - 同学少年不言情 - 坏蓝眼睛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0章相见恨晚

第10章相见恨晚

我遇到你。你遇到谁。

——壹。

梁宝贵这样的女子。不能小觑。

宁林第三次提醒自己的时候,梁宝贵的手穿过众人伸了过来,拿了一支烟。来回不过几秒种,他心下慌张,却只看到伊的一双手。她的手形很漂亮,干净而苍凉的模样,这样的一双手,最适合吸烟。苍凉又干净,刹那间唏嘘无限,一双眼看透人间,于是,在烟里弥漫。

她对他,从来都是视而不见的。

又或者说到这里,他始终检视自己的行为后,发现他从来没有胆量,与她对视上一番。

哪怕一眼。别诳说一番了。

比如说现在。一场可笑的派对。他如一只提线木偶一样被感觉生拉硬拽过来,在梁宝贵的面前,缩手缩脚,全然无措。无论如何,都不过是声势浩大的噱头,他敢于做什么呢。只是。他不相信自己满是虚汗的脸,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她的视线。

可是,她真的是看都不看他的。

一次的梦里。他们曾经对视。他看到梁宝贵的眼睛旁边,有一粒细小的斑,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如一只隐藏的蝴蝶飞进了梁宝贵的脸。翅膀融进发肤,唯一剩下窥视的眼,诡异地铺展在她的眉间,他极度想展手抚平这点不安的窥视,却在次次伸手的途中,被恍然惊醒。惟独在梦里,他敢这样放肆地看顾她。

梁宝贵。

你看,她是朋友的女人。她狂野不羁。料定前尘太多。狂傲孤决又一副绝不吃亏的厉害样子,夜夜烟酒不离口,妆容浓烈到看不清楚容颜……

宁林扳着指头历数她的不是,数到自己手软,不由得他卧倒在空气里弥漫的芥香里。

她钟爱吃日餐,于是付理斯跑遍全城的料理店去定位。她喜爱热闹,于是每夜每夜,七零八散的枝节,都陪伴她度过。

宁林抵港数月,唯一认识的女子,竟是梁宝贵。

——贰。

香港对于宁林来说,已经是太陌生的一座城,八岁,他已随孤母去北京,20年里,香港逐渐在他的生命里,变成一个称号。简单而又无意义,除了他唯一的一个青竹旧友付理斯,还隐隐提醒着他那些早就变形的巨大的童年的往事。宁林是一个善于遗忘的人,善于遗忘,于是淡薄,若然没有付理斯,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童年。

同理而论,若然没有母亲时刻的诅咒,他早就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忘恩负义狗头狼心的父亲。

那个男人的面目他早就忘记。唯一忘记不掉的,是他丧尽天良的罪行。

他曾是广东穷苦仔,流落香港遇到她,于是,千颜万颜讨欢,加上一张还算俊俏的脸,她于是帮定他。青春全部奉上,生了他,未讨得名份,却被他抛弃,她穷到分文未有,没有钱给他买奶水,哭着去求他,谁知他脸面一暗,逐她于冰冷间,她抱着他,哭到无泪无欲妄图舍弃生命以谢此恨,最后却是新人不忍,趁着夜深丢了一些碎钱给母子。她十几年一直在重复那句话,那个女子,烟视媚行,有干净苍凉的手,夹着烟,身段美好,给了她一些钱,转身的时候迟疑地回头看了她,再看她,叹了口气,眼睛里有泪。于是,她不再恨她。

爱恨情愁里,女子永远不要嫉恨女子。都是男人作的孽。母亲恨恨地说。

眼眶里布满凶刀,只恨不能一刀刺死负心人。

街坊四邻救济完毕,他成功活到八岁,她再次遇到一个男人,竟然神奇地,又是宁姓,一样俊美,北方人,于是她再次,在众多祝福声里跟他到了北京,陌生崭新的城,从此改变了人生。

也改变了他的。

他在这些年她的爱恨情愁里,充当了一个永远忠实的听众,她在夜深的时候,总会唠叨起那些往事,他判定她对那个男人的仇恨,已经毕生难平。

恨一个人,需要付出的力气,永远比爱一个人要大,他不寒而栗。他宁愿,不爱也不恨,因为他在过小的时候,就因为承载着过多的爱恨的符号,而热情未生便被淹灭。

他惧怕女子。世上一切的生兽猛禽,皆敌不过一个充满仇恨的女子的一句诅咒。

他不要背负诅咒沉沦,于是他宁愿,这样多年,孤身独影,他身边唯一的女人,便是越老越仇恨的母亲。——忘记说一句,第二个宁生,跟第一个相仿,遇到新人,抛弃旧人,唯一不同的是,他留了一些钱给他们母子,毕竟,北方人,说到底还是比那些土著南方仔有些良心,他们受的教育是,先做人后为事。而过多的南方人,从小就被告之,无有钱不如死。于是,现实和感性面前,人格血拼后,感情退后,她自有定论。

第二个宁生,有情有意,母亲却是不恨他的。她反而宽厚地摸着他的头发说,宁二是个好人。

同样地抛弃,不过是一些施舍,前面一个该下地狱,后面一个却可以登陆天堂。

他不明白这些道理,也不想明白,他惟有,听到的,熄灭了,看到的,视而不见。

如梁宝贵之于他。她对他,就是这样地,听到的,熄灭了,看到的。视而不见。

生平第一次为女子耿耿于怀,却是梁宝贵。

——叁。

付理斯有两任女朋友。

梁宝贵却是他的心头宝。她一个皱眉,他可以赴汤蹈火去安慰。他本是铮铮铁骨汉呀。

小时候,宁林每次受辱,付理斯总会义勇当前,替他抵了出去——这些,都是付理斯告诉他的,他全然无记忆,他只是,搜遍了记忆,都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自己幼时已频受保护。

付理斯出落得很不错,据说当年还是一个小厮混,现在,已然是港九风云人物,名公子,样貌不俗,出手阔绰,出入之处皆有三五狗友成群跟随,更有无数女子投递欢笑。

他眼中,只有梁宝贵。

他看得出来,凭借着20年前记忆延伸,他深觉他们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他看得出来,对梁宝贵,付理斯是动了感情,不动感情,谁有空装孙子听凭调遣。

哥们面前尊严丧尽,只为博伊一笑,非是感情做基础,任谁都不会如此愚蠢。

付理斯和梁宝贵真是绝配。佳人公子大戏也不过如此。宁林却在梁宝贵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满足。她似是不满地,报复般地任性置之,任凭付理斯鞍前马后照顾,亦是不冷不热,随时可以翻脸拂袖,付君的面子,在她看来,不值一文钱。

付理斯讪讪,似乎习惯了尊严被贬,只要梁宝贵高兴,他一样甘愿。有一次,她一杯酒甩到墙上,酒精四溅,琉璃飞转,有一两片闪烁竟在晶莹的片刻,飞到宁林的面前,如果不是他衣着挡住,他恐怕自己会被划伤。

梁宝贵冷哼一句,在众人的惊诧里撤身离去,付理斯尾随而去,又是一个难捱的赎罪夜,宁林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付君委曲求全的样子。他不由得不屑。

奇异的是,他竟然频频梦到她,梦到她脸上的蝶目,她美吗?她并不美。她甚至不过是妖冶一些而已,腰身挺拔,烟视媚行,动辄绝情。浓厚的妆盖住了她的质地,无论如何,宁林明白吸引付理斯俯首贴耳的,绝不是单纯的美貌。要说美貌,付理斯身边的美貌简直泛滥成灾。他还是在灾难里面,淘出劣女梁宝贵。着实是宝贵,视若珍宝,贵不可挡。

隐隐闻说,梁宝贵是奇异女子,妈妈是社交名流,爸爸乃是官员密友,如此名媛,却生就如此一副薄情相,似是吃尽苦头的贫困女,风尘里啃出人生真理,于是张扬旗帜,看淡一切,不可一世。

最要命的吸引,来自格格不入的反向气质。越格格不入,越致命。

譬如,一个小碧玉,举手间却流露大家风范。再譬如,一个正统女子,身上沾染小布尔乔亚流浪气质。更比如说,梁宝贵,名门淑媛,却似烟花暗夜。因为迷乱,所以致命,致命的吸引不可操控,甚至在宁林的粗暴的驱逐里,逐渐软弱下来。

如同母亲给予他的感受。他厌恶念叨,渴望平和,却不得不将自己的前半生,交付一个怨女,他不是没有反抗过,反抗过后,是宿命的萎谢,他顺从得萎谢了。于是,那些诅咒,变成他必须的习惯,就如同现在,如果视线里看不到梁宝贵,他宁林只能心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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