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易冬青穿着一身简易的铠甲,向来清俊的一张脸如今满是肃杀,他挥动着一把变了形的长矛,狠狠把尖端对准敌人的胸口插了进去。
然而,一个敌人倒下了,还有十个百个敌人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
易冬青像是被激起了战意,手劲儿更大,长矛挥得“呼呼”作响,就连几十米之外的梁悉似乎都能听到那声音,同时也被他的眼神惊得浑身一震。
可气势再大,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渺小,易冬青终于落到了体力不支的地步,最后被敌人找到了破绽,一把剑直取他的喉咙。
从梁悉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易冬青先是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随后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他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染红了地面,而他努力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着脑袋,似乎想要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看一眼军营的方向,可他再怎么努力,还是没能成功,直到他再也没有生息。
他死了。
梁悉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剧本中的结局。
这部电影是一个喜剧,可喜剧的内核往往却是悲剧。
就在兄弟俩乐此不疲且想方设法地地将对方赶回家时,一个极其重要的军事关隘被敌人攻破,而他们作为战败方,不但要接受身旁的战友人数渐少这个残忍的事实,还要在绝望的等待之中期盼着朝廷的援助。
可他们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天子还在温香软玉中贪图享乐,而把持朝政的王孙贵族和权臣们也为了一点利益纠葛,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他们甚至还在商讨着向敌军割地求和,割的正是他们脚下已被染红的这块土地。
浴血奋斗的将士们被彻底遗忘了。
他们没能等到朝廷的救援,在敌人的乘胜追击之下,他们被逐渐击溃,几乎全军覆没。
易冬青饰演的哥哥,就是在那一场压倒性的战役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就在开战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他们这支队伍的结局,提前用酒灌醉了弟弟,又把弟弟拖进军营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把他藏得严严实实的。
而他则换上近乎支离破碎的铠甲,面色平静地骑着一匹瘦弱的病马,走上了战场。
没有人知道,他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
他似乎又看到了从前,那时候没有兵戈铁马,没有战火纷飞,只有孩子们的读书声,在耳边朗朗作响……
他都快忘了,他曾经是个教书的夫子,有一群不怎么聪明可爱的学生,还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弟……
易冬青的演技虽比不上业内的那些老戏骨,但也算非常成熟了。
明明他只是在演戏,可当梁悉看到他饰演的角色走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心里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钟导早已喊过“卡”了,可易冬青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也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梁悉看出他还没有出戏,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边,默默蹲在他旁边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易冬青才终于出声道:“麻烦你扶我起来一下。”
梁悉一愣,连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和后背,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易冬青站起来时,身子还晃了两下,“腿有些麻了。”
“没关系,那就走慢一点。”梁悉轻声细语地说话,回头却见易冬青正偏头看着他。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他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易冬青安静了一会儿,似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有时候我觉得你有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应该有的幼稚,有时候又觉得你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体贴。”
梁悉摸了摸鼻梁,冷汗都差点出来了,“真的吗?”
他皱着眉,故作苦恼,语气中带着嗔怪和不满,“可我家里人为什么还老说我长不大呢。”
又像个小孩儿了。
易冬青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战场上的戏已经告一段落,这会儿正是休息的时候,便让梁悉扶着他一起回房车。
然而,当他的两条腿逐渐褪去酸麻之后,他却觉得膝盖上反而泛起一点隐秘的疼。
等他坐下把裤腿捞起来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上竟然有淤青,不知是不是刚刚拍打戏的时候无意中碰伤的。
“你受伤了?”梁悉可没有他这么冷静,一看到他的膝盖就惊叫出声,转而开始找车上的药箱。
可房车里的东西不是他准备的,他晕晕乎乎地转了两圈,发现自己连个药箱都找不到。
最淡定的人,居然还是易冬青自己,“别急,在那个柜子里,你找找。”
梁悉顺着他指出的方向找到了柜子,又委委屈屈地蹲下身从里面拿出药箱。
“里面应该有专门针对跌打损伤的药膏,你看看有没有?”
“有的有的。”
梁悉抽出一张药膏,对准易冬青膝盖上已经发紫的部位,规规整整地把药膏贴了上去。
可药膏贴好之后,他却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冬青见他还蹲着,想把他拉起来,“发什么呆呢?”
“青哥。”梁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经常这样受伤?”
原来是因为这回事。
“做演员这行,受伤才是常事。”
“哦……”梁悉应了一声,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那是不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