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6孟夏
马车疾驰在入宫的路上,我心情焦躁无比。
听三妹温书平说,大概是去年,便有庄子管事的建议母亲在庄子种祛疫避瘟的药材。
管事的说各地旱涝蝗灾不断,死人病人不少,来年必有瘟疫,瘟疫一来,药材势必有市场,赚钱的同时也不失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母亲听着有理,将庄子里的地悉数种了药材。母亲并不懂买卖经营,之后贩卖药材的事给了管事的打理,涨价一节也是母亲的同意的,哪知道成了借灾敛财的罪证。
温家在越州人眼中是世家贵胄,但也只有家里人清楚家中实际的境况。
父亲治家廉洁,家里上上下下五十口人都靠着父亲俸禄过活,而大哥温书安、四弟温书和虽是走上仕途,但到底位秩低,不向家里额外要钱已属难得了。
母亲出身琅琊王氏,嫁妆自是不少,但养育这五个儿女,也悉数用掉。
偏生原主嫁的世子也是个“穷”的,财权都由王太后管着。
原主嫁给世子,温家陪了一座庄子,原主是个孝顺女儿,将庄子都交给母亲打理,所得收益也全由母亲支配。
三妹自打嫁进了平阳王府,日子便不好过,夫婿当日看着不错,哪知是个吝啬刻薄的。为了让三妹能在婆家腰杆直点,母亲免不得私下贴补,这钱大多便从药材上出了。
齐沐刚好在东宫,他坐在正位,我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疏离与警惕。
也怪我没有眼色,几乎是要扑到他面前祈求道:“殿下,我母亲是受人唆使,她实在是冤枉的。”
“冤枉的?”齐沐冷眼看着我,反问道:“涨价总归经她同意吧,钱总归收入她囊下的吧。”
“母亲一向不更世事,这次便是被那新来的管事诱导了。若真是要查,需得从管事查起——”
“世子妃,说服我容易,难的是让天下人信服。甚至这件事,你也难辞其咎,那田产本在你名下,虽然全权给你母亲打理,但到底你该过问才是。”齐沐不自觉晃了晃手腕,我以为他挥手示意我离开。
可当我赌气走到殿门口,却被齐沐喊住:“如今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给我待在这里。”
“我母亲和五弟如今身处大狱,难道作为女儿,我都不该去探望。”
“世子妃,你如今更应该做的是——避嫌。”说着,齐沐命令左右看管着我,不准我踏出东宫一步。他自己则袍袖一挥,头也不回,踏步而出。
接下来好些天,我都困在东宫,莫说常进,便是凝霜、裁冰都见不到。
倒是成恩端茶递水送果子最是殷勤,但对于外面是怎样个情势,却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
一日掌灯时分,我枯坐屋内,对着灯烛兀自发呆,却听房梁之上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我疑心是老鼠,刚想喊人,眼跟前跃下一个黑衣人。
从他落地单膝单掌触地,低头吹起一缕无风自动的墨丝的举动,我无可奈何嗔怪:“镇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一点都不好笑。”
闻言,温书镇利落地直起身子,面纱之上是一双灵动的黑眸。
我急急将他拉入内室询问:“你怎么来的?你不是应该和母亲一起。”
温书镇轻描淡写回道:“我在路上跑掉了。”
“那母亲一人在刑部?”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我来宫里的路上撞见了父亲与大哥,他们已经自己去了刑部。我们温家虽说是穷得被人骗,但到底是皇亲国戚、世代簪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即便是关在刑部大狱,也必须是好吃好喝供着,姐姐不必过于担心。”
见他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我心中不免来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瞎跑什么,若是被人拿住,又是一桩啰唆事。”
“姐姐,三姐懦弱、四哥还在外地,父亲和大哥是官身,不得妄动,剩下这跑腿的活儿还真得指望我。父亲让我告诉姐姐,不要跟姐夫起争执,姐夫这个位置很难做,不要给他添烦忧。温家的事,一切但凭国法,最差也就落个流放,犯了错就该罚。”
这个时候,父亲还是在为我着想,而我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大哥结交的左相的公子汤佑德,平日里诗词唱和、煮酒论史、游历名胜,互视同道中人。如今我家出了事,那左相公子连门都不开,生怕惹祸上身。我看大哥那张脸啊,真跟霜打茄子一般。”说着,这温书镇竟是自顾自笑
起来。
我真怕这孩子再惹出祸端,忙忙撵他走。
“你赶紧去刑部吧,一个人在外面东躲西藏干什么,这个节骨眼定是要跟家人在一起。既然世子都没办法,找其他人能有什么用。琅琊君已经回了琅琊州,总不至于又将他老人家请回来吧。”
“好,我都听姐姐的。不过父亲说得没错,姐姐莫因此事跟姐夫置气,他心里自然想维护我们。虽说母亲是受人引诱,但到底是我们疏忽所致。此事明面上是冲着温家来的,实则是将烫手山芋扔给了姐夫。越是这个时候,姐姐越是表现得深明大义,奸邪之人的诡计才不会得逞。”
“可流放,让我如何忍心。”
“姐姐千万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将来的东越国王到底是姐夫。”
说完,温书镇纵身一跃,依旧顺着房梁从小小的天窗钻了出去。
※
我心情没那么焦躁后,齐沐对我的禁足也渐渐松了许多,至少凝霜和裁冰又回到我身边伺候。
凝霜告诉我,如今这个案子似乎是停滞的状态,毕竟那个管事的早就不见了踪影,无从查起。而温家人一致认罪伏法以谢生民的态度也让纷纷扬扬的弹劾有些措手不及。
“老爷认罪认罚,那些个御史台的大人们再去弹劾,倒显得咄咄逼人、多此一举。”凝霜道。
“说起来也怪我们,那么大个庄子交给母亲,也无人过问,这才让奸人钻了空子。”
“娘娘,若真是流放可怎么办?”凝霜瞅着我支支吾吾。
“若真是这样,只求王上开恩,别去那苦寒之地便是万幸了。”
我将放针线的箩筐递给了凝霜,眼前是一只不那么对称的金鱼荷包,虽是样子不怎么好看,但能看出制作之人一针一线的认真劲。
“虽不精美,胜在呆萌。”我兀自轻叹,生怕两个侍女怀疑,还没等我解释,凝霜、裁冰已经替我解了围。
“这些日子娘娘都没心思拿针线,如今头一回就做这么复杂的荷包,真是难得。”凝霜道。
“看惯了那千篇一律、中规中矩的荷包,奴婢瞧着,娘娘这金鱼荷包真真别出心裁,透着一股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贵气。”
“你们俩够了,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叫贵气,那若是对眼、斜眼岂不是貌比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