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沧海月明情缱绻1
第85章沧海月明情缱绻1
这一病辗转卧榻又是十日,太医诊说:苔白滑、脉弦紧,为寒哮之症,需温肺散寒,让我依所开的方子调养。我自忖,怕是被埋兰若堂,导致的坐卧寒湿所蓄积的病因。
中药终究见效缓慢,日复一夜,每到下半夜,我都无法平卧,只能伛偻伏坐在床靠上,坐等天明,随嗽动息,呀呷之声渐渐平缓,方能安睡一会。
但也只是短短一个时辰,便再无法睡熟。
父亲见我缠绵病榻,遂举荐相府自幼照料我的大夫李若儒到太医院任职,称,此病为家族的遗传,李大夫又从小照看于我,熟悉我的体质病理,定善医治。
天烨准了父亲的举荐,命李若儒负责我的哮症,如若医好,则破格引入太医院,
李大夫诊断为:良由痰火郁于内,风寒束于外,故诱发热哮症,需清肺泄热,驳了之前太医所用的方子,重开新方替代,并亲自煎熬,而不假手太医院的医女。
这一次的汤药竟比以往都苦,每每皱眉喝下,舌麻齿涩,遂命婉绿备了蜜饯,以减抵口中服药后的苦味。
自服用李大夫开的汤药伊始,病倒一日重似一日,因着是父亲举荐,又是自幼照拂的医师,故也只压着宫人不许往上禀,又将萱滢调往外间主理。但,这些,也仅是应付了倾霁宫内的事。
但,后宫的事务自然尚须继续料理,太后几次让苏暖来问我身子可还撑得住,但我知道宣称病重的因由必会拖累李大夫和父亲,所以,仅让苏暖回她仍可执事,但免去一应各处的请安。
恰逢年前,事无巨细,倒也繁杂,幸得望舒从旁协助,一应事务均让下面呈了单子上来,由她先行过目,捡重要的述于我听,由我再做定夺。
这倒省去我每日听各处回禀的劳心费神,可以倚坐榻上,简单决断了,由她替我去拟复。
而太后嘱咐要善加择选南越进贡的女子一事,却无法顾及周全,而今日,就是使队抵达镐京的日子吧。
听婉绿晚膳时谈起,此次进贡的女子中,确是有一绝色舞姬,在使队到达的今晚,便献舞于御前,颇得天烨青睐。
被衾下紧握的素手,指节有些发白,一如此时我惨白的脸色。
不是早就不在乎了吗?为何,心里,还是会放不下,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有那么一丝难受呢?
夜半的清冷,并不因着银碳暖融而有任何消逝,哮症之势愈汹,我勉强支起身子,已是汗如雨下,心胸痰壅,喘息渐促,早早摒去值夜的宫女,这样的我,实在不愿更多的人见到,由得自己捱着,也不见得就会如何。
殿外隐隐有轻微的声响,隔着驱寒而放下的层层的纱幔,隐约间见殿门开启,有身影走进,莫不是宫中又有事?但,身子如此虚弱,连通禀之声我竟都听不见了。
用力得咳出闷迂,声音轻微:
“有何事?”
语声才落,一口气又被痰闭住,素手抚着胸,无力地靠在床栏的软枕上,兀自一阵剧烈地咳喘。
那人不应声,步声渐近,我喉中似灼般难受,不禁唤她:
“茶……”
那步声在床前的帐幔前停了,接着,是轻柔的水声倒入瓷器的清盈滴脆入耳,随着步声继续向前而行,青花瓷的茶盏端至我面前,伸手接了,抬眸望向那人:
“谢谢——”待看清是何人时,眸中闪过一丝恐慌,素手一阵颤抖,他的手牢牢扶住我捧杯的手,不让茶水溢出,冰冷的温度和瓷器的冰冷一般,让我手上的灼烫一并贴伏。
竟然是他,天烨。
守夜的宫女该是被他令不得通传,所以我才未曾听到通禀,但,他深夜至此,又意欲何为呢?
“皇上——”念及他彼时的凌虐,我不禁朝榻里缩了下身子,移挪间,更猛烈的喘促吞没了剩下的话语。
“怎么病成这样?”他眉心深深蹙紧,“你父亲举荐的果然是个庸医。”他眸底的杀意突现,我读得懂他的残忍,一直以来,都读得懂,努力使自己的语气连贯,缓缓道:
“不关李大夫的事,是今儿个,臣妾自己倚着窗子坐了会,才复发的。”
他唇边划过一丝犀冷的弧度,道:
“不是才要茶,怎么不喝?”
“是。”我的唇触到茶时,轻轻哆嗦了下,但借着瓷杯的盖沿,掩去了这瞬的紧张。
将那杯茶全饮了,喉中方才平和许多,才撑着身子欲将茶盏放于一边,他已将茶盏接过,置在几案上,但声音一如平日的淡漠:
“是朕伤你如此吗?”
心中漏跳了一拍,这一拍的间隙,过往的不堪再再地一幕幕映现在眼前。
“臣妾只记着皇上的一句话,”用丝帕掩着唇,喘促咳嗽,半晌才道:“死,也只会是您的璃妃。”
“难道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他轻轻地叹息,眸中有丝我不懂的情愫。
“臣妾不敢。”我将脸转向里侧,不去看他。
不能心软!心软带给自己的,必将是无法释怀更深的伤痛。他此时的温柔,背后究竟是几多丘壑,我看不懂,但,却不愿继续无知地沉醉其间。
在一次次的伤害后,我的心早就残缺到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不属于我的幸福。
这些,都是天烨,你教给我的,所以,此时,我又怎么能再对你有任何的奢望呢?
去藏云之前,纵然我以虚情相待,但毕竟曾那么接近幸福,可,最终,却是你冷漠无情地打碎这份幸福。
心,被你放逐到无望的绝境,再无法回头。
他的手搂住我的肩,我身子的颤抖在他的手心,必然清晰明冽。
“璃妃,只要你说一句,从来仅属于朕一人,朕会信你!”
我反咬着唇,短息倚肩,指节紧握至嵌进肉中,却不觉痛。
他问出这句话,自是从来未曾信于我,若信,便不会问,若问,心中不信,我再怎么答,不过是一时的自欺欺人。
“臣妾只会是您的璃妃。”甫说完,喉中痰音引起的咳嗽让我不得不伛偻着背,这一次,直咳到泪水溢出,嗓音嘶裂,方停歇。
他的手则覆到我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一下一下,均落进我的心中,然后,我的唇边,品到一丝湿湿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