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冷月笼烟戏已深
第64章冷月笼烟戏已深从望舒手中接过托盘,独自一人,推开书房门,缓缓步入。
书房里薰着苏合香,这是姐姐以前在家最常薰的香,而我,却着实不喜这香,微微皱鼻,没来由地让我有些心躁。
他依然一身玄色,立于桌案前,眉心蹙紧,神思已深,烛焰摇曳,在他周身罩上一层淡黄的光晕,衬着袍裾上的飞龙愈发威仪触目。
我将托盘放至一边的酸枝木圆桌,柔声道:
“皇上,您这么晚都没去膳厅,臣妾替您把晚膳端了过来,先用一点吧。”
他眸光冷洌地望向我,声音哑涩:
“璃儿,不问朕所为何事?”
神色淡然,轻声道:
“皇上,这粥快凉了呢。”
婉浅一笑:
“皇上神伤的必是前朝之事,臣妾仅记得身为宫妃,所该忧的,是皇上的龙体安康,而并非前朝的政事。”
我将粥用手端起,走至他身边,微微笑着:
“再不用,凉了,就要拿胃去捂,岂不伤身?”
他伸手接过,置于一边,语音低沉:
“放着吧,一会朕想用了,自会叫内侍再重去温。”
“皇上,这血燕熬就的粥,如再复温,那滋养的功效就未必有了。而且,臣妾妄揣圣意,今日皇上,似有心事烦忧,怕等到想起用时,已是明日了。”
“前日朝中有人弹劾御史大人柳渊,丞相竟不先禀于朕,便将柳渊打入大理寺监狱。”他望着我,薄唇微启间,话语却犀明无比。
果然是父亲独断的行径惹怒了这位少年君王。
积重掣肘早让他开始剪除父亲的羽翼,叔父的事便是警醒,而父亲,已忍了那么些时日,却偏骗此时动那柳渊,终是操之过急,怕只怕纵然柳渊被除,更危了相府在帝王心中的位置。
敛下眸华,声音愈低:
“不管前朝如何,臣妾只晓得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夫君便是臣妾的一切。”
此时,我若护着父亲,只会增加他的反感,不如这般,倒还能唤得他心底的一丝不忍。
他平静地凝望着我,然后重又端起那碗粥,慢慢地舀起,一勺一勺,细慢的品着。
我挑了挑昏暗烛焰的芯,那烛油便迅速地往下滴坠。托座内积厚的烛蜡似着那愈渐堆畜的不和,直到今日,终于用另一种方式极端地爆发。
桌案上明黄纹边的宣纸上,赫然写着一个极大的“忍”字,笔法苍劲,正是他的字迹。
我复望向他,他已将粥缓缓用完,神色依然凝重。
我执起丝帕替他轻柔擦拭唇边,甫拭完,泪潸然而下:
“皇上——”樱唇嗫嗦,却再说不下去。
他将我轻轻揽入怀中,我低声略带着哀愁:
“臣妾不愿见皇上这般辛苦,臣妾心里——”
话语未完,其音已哽,身子微微颤抖,他拥着我的手必是感觉到,然后,他的胸膛内,我清晰听到一声叹息。而我的心内,凐出一弧笑意。
柳渊,德妃的父亲,父亲若将其治罪,那德妃就为罪臣之女,纵是皇长子为其所生,恐怕其势也不会长久。
这场戏,确是比之前预料得有些出人意料。
而我,也不会辜负了戏中的角色,也会恪守这角色的定义。
唯一担忧的,只是父亲,他素来冷静,权倾朝野二十余年,亦没留下任何不利自己的柄据,怎会这次竟这般不顾龙颜震怒呢?
“皇上,天色渐晚,早点安歇吧。臣妾方才听顺公公提到,北溟国主已然抵达藏云,想必明日,皇上就要与其会晤,如若精神欠佳,岂不是有悖国体呢?”
“璃儿先去歇息吧,朕把这道奏折批复后,自会安置。”
他松开拥着我的手,我微微福身,行礼,退出书房。
夜风渐冷,望舒替我披上水绿贡缎披风,我将手拢在披风,终于觉到一丝的暖意。
“娘娘,风大了,明日怕要变天了吧。”
我转眸凝着她,淡淡道:
“即便是变天,亦还会有放晴的一天。”
丝履一步步踏过庭院内飘零的落叶,听着树叶的低呻,心下,突然有丝沉重。
方才他墨眸深处,那缕郁烦,竟还是触动了我,护甲的犀利掐入指腹,安陵宸,不可以!你不可以有一点的心软,还念着那个害死你孩儿的人!
指腹传来的阵阵疼意,让我摒去这不该有的杂念,微微抬起我秀美的下颔,我望着烟锁月华的那抹黑暗,无声无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