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散朝后陛下点了几名要臣留在御书房商讨正事,一番讨论刚过完,段丞相便窝不住火气,手持笏板上奏来了。
永康帝无心朝政,打算先行一步,屁・股才刚离了位置,就听底下一顿痛斥之声。
段丞相声嘶力竭,暗骂武安侯教子无方,德不配位,又道武安侯之子荒唐无度,为非作歹,罔顾天家律法,肆意残害忠臣之后,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不把举国百姓放在眼里。
武安侯听后老脸臊得通红,心里恨不得一掌把第五辞拍死,但面上还得维护着他的尊严,出面辩解一二。
“丞相大人言重了,小儿年幼,虽是顽劣,但并非目无法纪,此事多有误会,还望大人明察,切勿给犬子安上这等恶臭之名。”
“侯爷的意思,莫非是我诬陷令郎不成。”段丞相吹胡子瞪眼。
“自然不是。”武安侯侧身颔首:“丞相与我,皆是护子心切,遇事难免冲动,只被眼前证据蒙蔽住了双眼,吾儿伤人,的确是他的不对,但事发突然,焉知就不是贵府公子出言不逊在先?”
段丞相一听当场就不乐意了,“我瞧侯爷这意思,摆明了是不想认账,京里谁人不知,侯府公子蛮横霸道,一身武力,打遍天下无敌手,我儿一介读书人,就算言行多有偏颇,可也不至于会招来令郎如此对待,他如今重伤未愈,侯爷难道就想推卸责任不成?”
“不过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丞相莫要太过介怀了。”
“我看是侯爷想包庇自家幼子,故意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吧。”
“丞相说话好没道理……”
“难道侯爷的话就有道理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退让,在场朝臣虽多,却无一人敢出言帮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唯恐战火殃及自身。
武安侯竭力忍住喷火的冲动,转身面向高位,行之一礼,好言道:“既然丞相大人想讨一个说法,不妨把此事交由陛下,由陛下定夺,你我静观其变,也不至会失了公正。”
把陛下搬出来确实算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办法,唬得段丞相立马闭了嘴,对着永康帝拱手一拜,再次道了句“不敢”。
永康帝冷眼瞧着底下二人的你争我斗,没有理会,转而去问身后的宦侍:“可有此事?”
中御府令韩照提步上前,躬身道:“陛下,确有其事。”
他详尽叙述了两人斗嘴事件的原委,言简意赅,未曾有丝毫偏袒。
永康帝宠幸宦官,朝野上下皆知,对于韩照所言,几乎深信不疑。
面色冷峻的帝王,不怒自威,光是指尖敲击着桌案的微妙举动,便已令群臣栗栗危惧。
须臾,他才启唇:“你们都怎么看。”
把问题抛给群臣,意味着他无心审问此案,而兹事体大,事关两大权贵,当中恩怨,不便闹得太难看。
可往日再怎么巧舌如簧,今儿这场面,大家还是不敢轻易言语,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是武将之首,两方势力皆不容小觑,谁也没那个胆子出面指责。
众位臣子畏畏缩缩,愣是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永康帝拧眉,面上已有不悦之状。
最后还是十七皇子赵珩出声扭转了局面。
“父皇,依儿臣来看,此事并非没有回转之地。”
闻言,永康帝难得抬眼正视了底下,这位异族皇妃所出的幼子,为人宽厚,心怀天下,自来便素有贤名之称,在群臣中颇有威望,一般只参与家国政事,几乎从不较真于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永康帝陡然也起了几分兴致,想听听他有何见地。
赵珩坦言:“儿臣与武安侯公子接触不多,但也听说过他耿直刚毅的美名,任性玩闹却不搜刮民膏,嫉恶如仇却不轻易动武,此番出手误伤他人,想来也是因段公子出言挑衅的缘故。”
“少年郎年轻气盛,难免会有些小小摩擦,这本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也用不着父皇为之操心,只需要交由大理寺排查定夺即可,大齐律法在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百姓,自然,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位官吏。”
“至于两家的怨念……”赵珩躬身作答,语气随意:“只需要多加走动,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把话明面上说开,此事也算是翻篇了。”
皇子开了头,众臣自然跟着顺势道好,并劝段丞相消消怒气,以便早日回府照养幼子。
话既摊开了来说,永康帝也懒得再管这些小孩子家家的闹事,摆摆手算是同意了赵珩的话。
“那便以皇儿所言。”
武安侯乐见其成,当即应声:“但听陛下吩咐。”
反观段丞相这边,气得胡子都要倒立,抖擞着身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
官家的命令早在武安侯还没回门之时便传达下来,第五辞被带离出府,暂时关押进大理寺狱,直至水落石出方才能出来。
侯府众人唏嘘不已,唯有侯夫人面上无碍,还扬言要第五辞多吃点苦,以便他能长点教训。
但只有温娴清楚,她是如何得揪心与不安,甚至多方走动联络关系,只为让第五辞少吃两顿苦头。
其实不用侯夫人拉拢娘家的关系,光是第五辞这出身与名声,大理寺也苛待不了他半分。
段循礼受的不过一点皮外伤,连条口子都没开,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光在府里嚎得凶,大理寺查不出第五辞什么过错,随意关押了五日,等风头一过,便把人放了出来。
温娴一大早就赶着去领人,见到第五辞露面,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夫君没事吧。”
第五辞当然没事,不仅吃得好睡得好,还额外结交了三五兄弟,在狱中混得风生水起,除了几天没洗澡,浑身有些不适之外,他几乎是半点怨言都没有。
可就是外头太阳太刺眼了,第五辞一路出来又是捂脸又是狂奔,温娴以为他爱面子见不得别人说他狼狈,直到上了马车才把他手拨下来。
一个豆大的疱疹映入眼帘,温娴吃了一惊,忙问:“他们虐待你了?”
她俯身想要碰碰,第五辞侧身赶忙躲开,用舌尖顶了顶左上颚,疼得他嘶了一声,含糊不清道:“嗑了五天的瓜子,一上火,便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