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
谢最近几日一向都是有些睡不好的,大概是因为昨日之前喝了点儿酒,除了之前醒了一回儿,之后反而比前几日睡得更好了些。
现在时候已经说不上早,再等谢梳妆完毕,只怕是会更迟些。
景佑陵却在这个时候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以后停箸道:“不用赶,我已经秉明过,等你梳洗以后再去奉茶也不迟。”
谢侧了侧头,公主之身虽说是下嫁景家,但是礼不可废,景家又向来都相当守规矩,她没想到居然在奉茶方面都这么迁就与她。谢将手上的餐食推开,唤剪翠前来梳妆。
她虽然向来肆意,但也并非是全然如此,既然景家已经做出了让步,她也没有毫不领情的道理。
景佑陵的屋子原本根本就没有梳妆镜,据说这是他的妹妹景梨为谢挑选的,搁置在景佑陵装点相当冷清的屋子里,谢不知道为何,突然脑中冒出来一句铁汉柔情来。
……只是景佑陵和铁汉相差甚远,自己也从来都不是他的柔情。
剪翠来替谢梳妆的时候,景佑陵抬了抬眼退了出去。剪翠拢了拢谢的头发,用篦子一一梳顺,谢看到镜中的剪翠垂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梳了三下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谢没想到剪翠突然冒出来这么一番话,她将拿起剪翠手上的篦子,顿了片刻,又反梳了三下。
反梳三下,白头不偕老,殊途不同归。
剪翠掩唇,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现在这是在做什么,新妇梳头哪有反梳的?这兆头……”
她垂眼对上了谢的眼,却看到谢的眼中一片清明,显然是知道反梳三下的意思的。正梳三下是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而反梳三下则是和这个截然不同的意思,殿下……不可能不知道。
她知道,却还是这么做了。
景佑陵是什么人,是陇邺最名声在外的少年将军,享有第一公子的美誉,想要加入景家的贵女如同过江之鲫。剪翠也曾想过谢对这门婚事是不是有些不满意,但是没想到谢在这个时候居然反梳了三下。
谢抬手将手上的篦子重新递给剪翠,剪翠没接,低声询问道:“殿下应当是知道反梳三下是什么意思,现下殿下嫁娶才不过是一日的光景,就算是奴婢逾矩,奴婢也想要问清楚,殿下现在是怎么想的。”
谢去上书房的那段光景,别人不清楚,也没有人比剪翠更加清楚。
“和你想的一样。”谢抬手抚了抚镜中的自己,“反梳三下,白头不偕老,殊途不同归,我知道。”
她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解释,“接着梳妆,随意些就好,不要耽搁了奉茶的时辰。”
谢自然没有再穿从前的那些宫装,选了件颜色清减些的银纹绣百蝶的软罗裙,比起之前在宫中的时候,梳妆的时间自然是快了不少,等到梳妆完毕,也不过将将辰时过半。
恰巧景佑陵今日穿的也是一件绀青色的锦袍,两人颜色相近,倒也算得上是相衬。
景佑陵看到谢这样出来,略微顿了顿,“殿下随我走吧。”
景家世代为将,但是府内的装饰却像极了文臣世家,假山亭榭,雕梁画栋相得益彰,寻常府中经过的仆役大多都是各房之中伺候的丫鬟,但是景家却小厮和丫鬟各占一半,大抵是因为景家的少爷不许丫鬟伺候身侧。
谢回想了一下,景佑陵的院子,果然是一个丫鬟都没有。
难怪他这么绝情,只怕是生来除了妹妹景梨和母亲赵若蕴,就没有再和其他姑娘打过交道了。
哦,还有章如微。
谢这么左边看一看,右边看一看的时候,步伐难免就稍缓了下来。等她再回头看到景佑陵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就已经落下了一丈远。
“我说,你能不能走慢些?”
景佑陵侧身看了看落在身后的谢,嗯了一声,然后步伐果然稍缓了下来。
谢快走了两步到了他的身边,问道:“今日我去奉茶,原本就算不上是早,你的父亲母亲不会为难我吧?景煊将军向来都是板着个脸样子,连父皇都敢直谏,还有你的妹妹景梨,听说寻常姑娘家有了嫂嫂大概都是不喜欢的,若是她也不喜欢我怎么办?”
景佑陵垂眼,顿了片刻道:“我还以为殿下不会在意这些。”
“在意倒也确实算不上是在意,毕竟恐怕陇邺喜欢我的人也说不上多。若是在意这些,那我不得天天气得吃不下饭?”
谢抚了抚裙摆,“只是日后总归还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能和平点相处,自然就是更好了。”
谢抬头,对上景佑陵的视线,“但若是实在不喜欢我,那我也没有办法。”
“殿下不用担心。”他站在原地,“他们都会很喜欢殿下的。”
走了大概一刻钟,才终于到了正厅之中,景佑陵一向喜静,所以他的院子离正厅有些远,平日里也几乎不和堂兄之间有什么来往。
正厅之中林林总总坐了满堂的人,景家只有景煊这一只最为出挑,其他的人都是些副官之类的官职,所以谢只能是认得出来个脸,说不上是熟识,甚至连脸都对不上。
其中有个长得和景佑陵有几分相似的人,正在上下打量着谢。这个人虽然长得有几分像景佑陵,但是相比于景佑陵,却多了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他的眼睛更为细长一些,而且瞳仁是黝黑的,肤色也稍黑一些,更当像是一个武将一些。
应当是景大公子,景佑陵的堂兄,景桓之。
对于景桓之,谢还是有些印象的,因为这个人后来和谢策关系极好,可以说是在武将方面,是谢策的左膀右臂。
这个人极为喜欢投机取巧,在后来的国运式微之时,常常撤军而走。
当年的东境,可以说是被打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当年景煊死守朔北,陇西有燕家,东境和南边的滦州却是夹缝之中求生,叛军也正是从东南之处直捣黄龙,再加上景佑陵,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景桓之只是上下打量着谢,景佑陵侧头看到景桓之的眼睛,略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上前一步挡开了景桓之的眼神。
厅中原本寂静无声,然后突然传来一个笑声,只看到坐在下首的一个中年人朗声道:“佑陵这个孩子一向都是挑不出错处的,怎么今日来的这般迟,伯父茶都喝过几杯了,怕不是有了媳妇儿,忘了规矩吧?”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又呵呵笑了一声,像只是在开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一般。
景佑陵道:“若是晚辈记得没错,奉早茶的时辰应当是在巳时之前。”
现在还在辰时,自然算不上更是迟,言下之意,就是这位伯父是多管闲事了。
谢看着这个坐在下首的中年人,实在是不知道他是谁,毕竟这在场之中的,能够被她认识的也就只有景煊这一只,其他的这些人,若不是景桓之后来的事情,那她说不定还真的是一个都不认识。
刚刚因为景佑陵的的上前一步,所以谢站在他的侧后方,她低声问道:“方才那个说话的,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