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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多样性监测,是保护区每个季度都要做的大事。
一条路线徒步走下来,正常情况下要六天五夜。一支队伍监测的地域,只是整个自然保护区中的一片。
游乐乐在山外的道路,仰着头往山上看,郁郁葱葱的树木像一把巨大的棕毛刷般紧密而直立地向上生长,整个山林密得仿佛插不进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一切,哪怕是一根极细的针。
而他们渺小得就像一队蚂蚁,比一根针还不起眼的蚂蚁,只能借助一双脚,征服这片看起来并不欢迎外来人类的原始森林。
真正进了山,游乐乐终于知道,为什么程亦行在电话里问她能不能吃苦了。
这里的考验,除了高海拔低氧的额外消耗,还有脚下时常连“路”都见不到的险峻。
垂直几米的高度只被一根粗壮断木连起,断木上被砍了数十道凹槽当作“梯子”,一看就是前人遗留……陡坡山崖边行走,更是家常便饭,只有一人宽的崖壁边,必须一个个排着队,扶住岩壁小心通过。
但凡有谁走神,不慎踩到碎石打滑,就可能跌进旁边不知延伸到何处的山崖下……
更别提不时要湿身淌过溪流,脱了鞋拿双脚踩进烂泥。
白天湿了的衣服,就这么黏在身上,一直等到被自然风干,或是等做饭时,再用火烤干。到了晚上也就直接和着这身,钻进睡袋休息。
除了赶路,每个人身上有各自负责的工作要完成,连游乐乐也不例外。
游乐乐和另一个志愿者共同负责拍照存档、记录数据,以及用袋子收集需要带回去做样本分析的动物粪便。
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极度干燥的海绵被人扔进大海。以往从不会出现在她人生中的冷知识,短时间内被旁人疯狂灌输进大脑,她只需要拼命地吸收。
大家授之以渔的同时,还不忘随时随地展开“考试”。
短短三天时间,她已经会分辨云杉和冷衫的各种不同,能在一堆绿色的“伪装”里辨认出好些看似路边野草的濒危植物;甚至见的动物粪便多了,还能举一反三,遇到新的,大致猜出是什么类型的动物留下的……
巡护员老鲁打趣她:“小游,你要不考虑考虑,改行算了?我们这里可就缺你这样聪明又好学的年轻力量!”
另一位年轻的男研究员也起哄,加入游说:“是啊,在这儿不仅是守护绿水青山,跟你说,咱们这里女孩还特别好找对象,什么样优秀的男孩都有。虽然本人已婚啊,但哥跟你保证,我们所里优秀的未婚男士任你挑选!”
刚说完,同所的女研究员立马跳出来“打假”。
“别信他!我们都来好几年了,怎么没见脱单啊”
“就是,一起在山里摸爬滚打,什么邋遢样子都见过,他们看我们都是异性兄弟了!”
“那不进山的时候,平时你们也不见收拾自己啊,不拿我们当外人。”
“哎,侧面上升外貌攻击了啊!你们听听,这还得了?”
“数据和样本都给他没收了,让他空手回去,被老板骂死吧,哈哈哈……”
一路闲聊斗嘴,是大家在这深山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所以,我个人有个疑问,”小汪突然举起手,“小游姐,你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这一问,倒是引起大家共同好奇。
在这里工作的人,每天擡头是原始自然,低头是监测数据。他们对于娱乐圈的认知,和游乐乐对野外自然的认知一样,天然的贫乏。
所有人只知道,她是跟着程亦行来的,名副其实的“空降兵”。说是“荒野之心”来的项目志愿者,可谁都看得出,只是个说辞……
至于是不是人家女朋友?没人好意思问。
“想知道啊?”游乐乐故意同小汪兜圈子,“你猜猜看?”
小汪开始瞎猜:“嗯……看你既不上学,也不用上班的,小游姐,你该不会是个家里有矿的富二代吧?”
她遗憾摇头:“我不啃老,我是有正经工作的。”
另一个女生接话:“那我猜,小游你是那种微博上的旅行博主吧?博主网红什么的,不是都不用朝九晚五上班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也不对哦。”她心说自己算个“网黑”还差不多。
有人再猜:“难道你是作家?来我们这山里体验生活,取材写作的?”
“哈哈哈哈哈……过奖了,我看起来像那么有文化的样子吗?”
“那是做什么的啊?”小汪好奇极了。
“这个嘛——既然你猜不到,那我的隐私,就属于需要付费收听的内容了,不告诉你!”游乐乐偏不如他意,灵动的一双眼微微一弯,狡猾且俏皮。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啊,我这儿还有个情报网。”小汪自作聪明,大声叫走在队伍前面的程亦行,“程哥!你知道小游姐是做什么的吗?”
队伍前面的程亦行没回头,只是懒懒散散回答声:“知道。”
“哦?那你告诉我嘛!”
“凭什么?”
不用看那张脸,光听声音,她都知道某人骨子里那傲娇劲又起来了。
“因为你知道啊。”小汪说。
“我知道跟我要告诉你,有什么关联?”明明也没暗示要他口径统一,程亦行下半句却是,“想听也不是不行,当事人不是说了,付费收听。价格多少她定,我这个良心掮客不赚中间差价。”
“我看你们俩就是串通好的!算了,我不问,让小游姐保留点神秘感。”
小汪挫败之余,很会自我安慰,以“女孩子工作肯定跟年龄一样都是秘密,打听不得”为理由,为自己套话失败提供台阶,但丝毫不影响他被大伙无情嘲笑……
游乐乐就是笑得最开心那个。
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凭着冲动就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