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采珠勿惊龙.2，鲲鹏之变》（16）
不死水母
<1>
杜志发那天的拜访，在苏家辉说了“好自为之”四个字之后，再无进展。因为那个老头儿（仅从外表上看确实是个老头儿，虽然实际年龄应该和杜志发的父亲相仿）再也不愿多谈论关于游蜂的任何东西。原本激动得直接跳起来的杜志发，回去后一直盘算着这些事——望气术、游蜂、追杀。
他住的这栋小别墅是在我和郭美琪动身去美国后才买的，估计交完首付后，手头的钱就几乎花光了，也难怪那么着急地要去寻采异珠。虽然那时我一直骂他是败家子，有点钱不花光就不舒服，但现在来看，他这房子真的买得太划算了，因为那时才是2004年。
小别墅二层半，里面没有太多家具，一是刚搬进来，二是手头紧，没钱了。音箱里传来饶舌歌曲的声音，杜志发陷进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阿拉伯水烟壶，他手握长长的水烟管，吸上一口，然后葛优似的瘫倒在沙发背上，仰头长长吐了一口烟。
一旁的钢子没抽过这玩意儿，握着另一根软管，左瞧右瞅一番，问：“怎么，发哥，苏佩她爸不肯教你？”杜志发仍旧靠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何止不肯教我啊，几乎都不怎么理我。不过还好，多少知道了点东西。”
这时钢子忍不住将烟嘴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大口吐掉烟雾后，皱眉说：“发哥，这玩意儿是烟吗？怎么啥感觉也没有，跟吸空气似的。”
“你家空气是哈密瓜味儿的啊？”
钢子不服气又吸一口，跟着就把烟管扔到旁边，说：“洒了空气清新剂就是了。”然后掏出自己的过滤嘴香烟，吸上后，看着烟头红红的烟丝炭火，说：“这才是烟嘛。”
“土老帽，跟哥学着点。这阿拉伯水烟我跟你说，全南京你找不到第二个，这些还是我当年从澳大利亚带回来的。要不是立志投身游蜂行当，我就去开酒吧，进一批这个，保证引领全国潮流。”
“拉倒吧。你发型学人家加勒比海盗的脏辫，抽烟学人家阿拉伯人水烟，听歌又听黑人嘻哈饶舌的。你说你怎么就投胎到中国来了呢？”钢子说。
杜志发坐起身，摸着自己最为看重的发型说：“我这辫子可是经过自己设计改良的，你见过海盗留这么短的马尾小辫吗？而且我两边的鬓角都是贴着头皮推的。差别大了。”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纸团，扔了过来：“你他妈的，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啊，跟哥怎么说话呢？”
钢子心里有句话憋着：不发钱就这样。但转了转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杜志发好车开着，小别墅住着，虽说没按口头答应他母亲的那样给他每月开工资，但看这架势明显还是真赚了不少钱的，他还想留条后路，所以忍了。
他见杜志发动了怒，于是沉默片刻后，话锋一转：“哎，我说发哥，这是哪张专辑啊？还都挺带劲儿的呢。”杜志发听了这话，又瘫下去，慵懒地说：“getrichordie.”
“啥意思啊？”
“要么发财，要么死。”
“我x，这名字够酷。”
杜志发叹了口气，又陷入出神深思，嘴里喃喃地说：“是啊，我一定得想个办法。要么发财，要么死……”
<2>
“亚松森岛到底是哪儿？”杜志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装备处的一块电烙铁问。
苏佩说：“亚松森岛？你是说我爸那张照片下面写的字？”
“嗯。”
“亚松森岛，英文名叫asuncionisland，是马里亚纳群岛北部的一个小岛。我爸说那个岛上荒无人烟，根本没人住的，但是很漂亮。”
杜志发轻轻哦了一声，皱眉道：“马里亚纳群岛，就是马里亚纳海沟那儿吗？”
“是啊，世界上最深的海沟，深度超过喜马拉雅山的高度。”
过了片刻，杜志发又问：“你爸平时最喜欢什么？下次去我得带点东西，不能总空着手啊。”
苏佩坐在电脑前，说：“从我很小的时候起，他和我妈就生病了，后来我妈没挺过来。我爸虽然没死，但这么多年几乎就一直是在治病，没什么爱好。”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杜志发觉得奇怪，问：“什么病啊，这么厉害？”
苏佩摇摇头：“他一直不跟我说，我对我妈也基本没有什么印象。”
“你连你爸妈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
“他们不说，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要带我爸去大医院看，他从来不去，而且斩钉截铁地说，医院看不好的。有一次我急了，说医生看不好，难道你自己能看好？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我妈没活过来？”
杜志发聚精会神倒骑在椅子上听着，点点头。苏佩继续说：“我爸没说话，只是摸着我妈的照片哭了，那样子真的好可怜。后来我再没跟他讨论过这件事，他愿意在家按照自己的方子吃中药，就由他去吧。”
“那他靠什么过日子呢？上班吗？”
“他不上班，但他的钱够供我读书的。我最初是爷爷带的，后来跟了我爸。这么多年，他就一直是成天翻各种中药书，到处采药，然后煎药、喝药……”苏佩摇摇头，“有时我看着他的样子，真觉得很陌生。”
杜志发想了想，问：“会不会是采珠时落下的什么顽疾？不过，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何止关于病的事情他们不说，就连原来他们是在南洋采珠的，都不告诉我。我对他们一无所知，有时我经常一个人想，这世界上像我这样的，怕是绝无仅有。父母对于我而言，有等于没有，我比孤儿好不了多少。”
杜志发摇了摇头，然后问：“既然他们一直没说他们是采珠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凭直觉啊，因为家里有些我爸妈以前在南洋海上的照片，他们是一起的。而且，有时他会跟我讲到海里的那些奇怪东西，比如不死水母。另外我爸偶尔提到过游蜂，就好像你上次去时，他说游蜂被人赶尽杀绝一样。”
杜志发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那他说过为什么游蜂被人赶尽杀绝吗？”
“没。”
杜志发站起身，急得直捋自己那小辫，说：“这下可麻烦了，你知道的，我现在是游蜂，可你爸非但不教我，反而说游蜂被人赶尽杀绝了。这可怎么办？”
“说不定我爸的意思是说，现在游蜂是被人工养殖珍珠的抢走市场了呢？未必是你理解的追杀的意思。”
苏佩的这个解释倒是出乎意料，杜志发之前还真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停了下来静静想了片刻，随后说：“这不可能，不可能，你爸的意思一定是有人在追杀游蜂，否则最后不会说让我好自为之的。”顿了片刻，又说：“现在追不追杀什么的都不重要，你给想想，你爸怎么才能愿意跟我说话。”
“他这方面连对我都不说，他怎么可能告诉你？”苏佩抬头想了想，“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治好他的病，说不定还有希望。”
“可我连他具体是什么病都不知道，而且他又坚持不肯去医院，这可怎么治啊？”
苏佩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杜志发接过去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铁皮石斛、天山雪莲、三两重野山参、百二十年何首乌、花甲茯苓、肉苁蓉、深山五色灵芝、海底珍珠、冬虫夏草”，最后在这些名称的下方，单独另起一行写着“不死水母”四个字，并且用红笔画上了圈。
杜志发说：“这是药方吗？”
苏佩点点头：“我觉得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