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采珠勿惊龙.3，暗涌玄冥》（21）
北极真相
＜1＞待苏家辉将任务全部布置完毕，抬头望向二楼环形看台上正对着众人的一个座位，简赫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位肤白如雪、眉目浅淡却秀丽超脱的年轻女子。
“都统，任务布置完毕，待您号令。”苏家辉道。
简赫站起身，双手撑住栏杆，用四色龙睛俯视下面翘首凝望的众人，顿了片刻后，大声道：“将士们，这一天终于到了！我们游蜂营光复的日子到了！自从清末，我们被迫拖家带口，迁徙到这异族他乡，至今已经百年。还有更早一些的，像黄皮猪猡一样，被人贩卖到这片奴役的土地。太平洋铁路之下，尽是我们华人的累累白骨，但这该死的铁路却被他们誉为世界七大工业奇迹之一。他们知道没有太平洋铁路就没有现在的美国，但为什么不说，没有华人，就没有现在的美国呢？！”
底下的游蜂战士们逐渐群情激昂，不少人的脸颊开始充满血色，眉宇间现出愤慨，眼中燃起怒火精光。
简赫继续道：“而我们游蜂营的先人，虽然来得晚，没像奴隶一样下矿淘金，也没牛马不如地在种植园里种棉花种甘蔗，甚至连那条该死的铁路我们也没修过。但是，华人在这里遭受的歧视与不公，我们一点都没少受过，刚来的时候，我们不能去学校读书，不能去医院，被人打了杀了也不能报警……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在唐人街里解决。他们说我们抢了白人的工作，所以到最后，我们只能开些该死的杂货店和洗衣店，撑到现在。但是就算今天，这一切改变了吗？没有，弟兄们，没有！就因为我们华人的学子，读书用功，可以考到高分，他们就提高华人学子的分数线，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无耻、更荒唐、更不公平的事儿吗？有吗？”
若非游蜂营向来纪律极严，实非游兵散勇，否则讲到此处时，众人定要高声痛斥这些不公，宣泄心中怒火，并对简赫的动员演讲展示出狂热支持。
饶是如此，底下的寂静中，却蕴藏着一股力量，掺杂着无尽的复仇之火与对重建秩序的渴望。
“当年第一批游蜂营的将士，我们的祖宗，带着家人和希望，来到这里。他们不愿开杂货店、不愿替人洗衣，他们以为可以靠神赐给他们的天赋——采珠，在这片土地上开始新生活。但是呢？维文那帮狗x的，他妈的连珠子都不让我们华人采，但是他们搞错了对象，因为我们游蜂可不像一般华人那么好欺负，因为我们是天生的战士！我们绝不接受一丝一毫的不公与歧视，哪怕战死。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一百年中，太多的游蜂弟兄死在维文家族手里，但他们却最终靠着珠子发家，完成了带着血的原始积累后，转型开起了维文珠宝，想就此漂白。但是，他们又错了，你们说，我能放过他们吗？”
底下是整齐划一的怒吼：“不能！”
“不能！血债必须血偿！所以大家看到，我简赫，最终将维文珠宝从这个地球上彻底抹去，连一块完整的砖头，都不给他们留下。他们的珠子、他们的钻石、他们的黄金，甚至连他们固若金汤的金库，都整个在我们手里！但这些东西不是我的，而是大家的，是我替大家抢回来的，是我作为对这百年来你们祖上为游蜂营做出的牺牲，作为对你们的家族受到的伤害，而进行的补偿。我将把这些金银珠宝，全部分给游蜂营的所有将士！既是补偿，也是对你们的忠诚与不离不弃给予的嘉奖！”
掌声响彻礼堂，游蜂战士们一个个瞪着血红的双眼，打了鸡血般仰头盯着他们的都统。
简赫继续说：“我的父亲曾经承诺过你们，只要对游蜂营忠心耿耿，我们一定会给大家财富、女人和地位。现在财富有了，女人，也不缺，可是地位呢？你们有了钱，但你们在这片土地之上有地位吗？我们华人有地位吗？别他妈自欺欺人了，没有！我们华人至今没有地位！不但没地位，直到今天，我们还在遭受不公与歧视！我们应得的东西，他们不给，那我们就要抢；我们应得的位子，他们不给，那我们就要把整间屋子烧掉，大家都没位子坐。等到那时，他们乌合之众，毫无准备，但我们却已经等了一百年，准备了一百年，我倒想看看那时还有谁，能跟我们抢位子？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跟着你们的苏将军，去采掉避水珠，这天下，就是我们游蜂营的天下，而你们，终将，拥有一切！”
杜志发在底下被简赫这番话彻底惊住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觉得是简清明站在那里，但眨眨眼睛，又确确实实是简赫，这父子俩太像了，像得惊人。并且，简赫似乎比他父亲还要偏执、还要狂热，也更为狡猾、更具煽动性。
人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继任。真正伟大的事业，永远不可能靠一代人完成，若无好继任，即便这人还没死，纵使他现在再成功，你也可以下定论，他的事业已经失败。培养继任，一定是想干事业之人最为重要的一份工作，并且这份工作应该与创业同时进行，而不是等到功成名就之后，才开始想谁来接班。很少有人明白这点，所以等他们意识到时，往往已经太晚。
至于你想让自己的子女作为你的继任，还是像乾朴那样另择贤能，倒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2＞
小血看着下面离去的人，抬头问简赫：“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去吗？去……北冥？”
“不是北冥，是北极。”简赫笑了笑，弯腰轻轻在小血的嘴角处吻了一下。
“你要去吗？”
“不，我不去，我在这儿陪你。”简赫拉起小血的一条胳膊，揉捏着她内臂肘弯处几个很明显的针孔疤痕，“乾朴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把你们姐妹三人，从小关在地洞里，就为了抽你们的龙血，去供他用？”（注：其实此处简赫说龙血并不准确，因为这姐妹三人为乾朴提供的只是万能抗血液，好比被注射龙髓之前的我。所以乾朴除了要用大中小血的万能抗以外，应该还需要注射龙血，除非他将龙髓打进了这三个姑娘的体内，使得她们与我一样，体内流淌的是永远不会变样的纯龙血。说永远不会变样是因为普通人即便如同ie和乾朴，依靠万能抗与龙血，使得自己暂时性变为了纯龙血，也会在一段时间后，神奇恢复成最初的普通血液。所以这之前许知凡才说要我持续提供血液，乾朴才需要长期将这三个万能抗体质的姑娘，囚禁在洞中，专门给他供血。或许还有更多的姑娘，因为我推测，乾朴一定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清三篡血之后，他之前的历任师公中的某一人，才是始作俑者，乾朴是沿袭旧制。）
“我，我不知道谁是，乾，乾朴，不过除了老贾和老林以外，有个男的偶尔会来。”她并不是个结巴，但因为极少与人说话，所以语言的运用十分生疏，并且很多东西和词语的含义，她都不懂，“我们有时，难受地，哭，老林总就说这样：‘你们别哭，别想着出去，别想着出去，师公不让你们出去的。’可是我们不懂‘出去’是什么，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出去’吗？”
简赫听着小血前后颠倒的话，瞬间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想起那晚初次见面时，她紧张激动到不知所措，双脚不停在原地踩着，嘴里大喊：“这是哪儿？这是哪儿？这是出去吗？”后来两人一起在山间如一对林麝般追逐嬉戏时，这姑娘是光着脚的，但踩在砾石上却没有丝毫不适，那是因为她们姐妹三人自婴孩时起便被关在地洞中，全是岩石，一直是赤脚的，现在穿鞋倒反而让她有些不适。
简赫指着正在有序离开礼堂的游蜂战士们，柔声道：“他们就正在出去，从这里出去，到屋子外面。离开你现在的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就叫出去。”说完，蹲着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小血的耳朵，“大血和中血呢？”
小血扑闪着无辜的眼睛，说：“我不知道，有一天，我睡醒后，大血就不见了，再后来，中血也没了……”
简赫叹了口气，说：“你以后不要叫小血了，这名字总是让人勾起痛苦。换个名字吧。”
“你叫吧，你叫什么，我就是什么。”
“又说错了，应该说‘你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简赫笑着想了想，“本来你是龙血，又没名没姓，应该让你姓龙才对，可是龙姑娘、小龙女这些名字都被人取过了，再叫就太没创意了。”他沉吟片刻，自顾自地说：“把血换成雪，但这两个字同音，那就把雪换成英文snow。你美丽纯洁得像天使，应该叫angela，所以你叫angelasnow。”
“安吉……”
“angelasnow.”简赫又慢慢说了一遍。
“ange…sno…好难啊。”
简赫抬头眯眼想了想，说：“那就简化些，把两个单词合起来，直接叫安思诺好了。”
“安思诺？”
“嗯。”简赫笑得很开心，“这名字不错吧？”
小血也跟着笑了，说：“你叫什么，我就是什么。”
简赫抿嘴笑着，凝视小雪的眼神中透出无限温柔，也只有在看小雪时，他才会现出这般模样。
“我们，出去，吧。”安思诺从座位站起来，不待简赫开口，便笑着拉住他的胳膊，朝外跑去。
＜3＞
冰岛瓦特纳冰川国家公园杰古沙龙湖
黄黑色的岩山，矗立在冰湖岸边，连绵却荒芜。湖中一望无尽的破碎冰块，仿如一块块漂浮于水面的白色巨石。
游蜂营的越野车队按序列停在了岸边，苏家辉的黑色战靴踩在湖滩砂石上，坚硬而粗粝，正如这里的一切。他抬头望向天际边缘，夕阳虽被黑云压住，却仍旧顽强地散发出金红色的光芒，给这片寂静之地添上些许暖色。
岸边的群山，除积雪以外，一棵树都没有。这并非季节或气候的原因，更多是因为这片土地过于贫瘠，贫瘠到无法生长任何树木，遑论庄稼。
但这也更证明了冰岛那种令人窒息的遗世孤美，否则为何一千多年前的维京海盗，会将此前荒无人烟，无法种植任何农作物的冰岛，作为他们的永久定居地呢？
如果你能够欣赏这种孤寂、凌厉、净色的冰川荒原，那么对你而言，这里就是绝美天堂，并且美得不像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彻底地与世隔绝，所以殷格·亚纳逊们[1]才愿在此永居，并带来大批女人，然后不受干扰地繁衍出一支独立种族——冰岛人。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想寻找世外桃源，寻找梦中那方理想的净土，比如梁丕。他对任何与世隔绝的地方，都会极为着迷地研究，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当他将这个地球的里外虚实全都研究透彻之后，似乎仍旧不过瘾，便将目光投向了太空。他曾经问我：“杨宣，你知道太空飞船为什么要叫船吗？而不是太空飞机，或者太空别的？”
我摇摇头，不明白他的真实意图。
“因为在太空中飞行，便如同船在大海里航行。以前人类一直靠航海去发现地球上的新大陆；以后人类便会靠飞船去发现太空里的新地球。太空与大海是一回事，所以才叫太空飞船。”
“新地球？”
“是呀，新地球。”梁丕深吸一口烟，满脸全是憧憬的模样，“如果未来我们能够有自己的飞船，经过五到十年的航行，最终发现一个可以供人类生活的星球，然后我们就在那里定居，而地球上的人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们，不知道我们最终去了哪里。就像在古代，殷商战败之后，便漂洋过海到了美洲定居，也就是现在印第安人的祖先，而西周的人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他兴奋地摇头，“想起来就觉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