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社日节苏浔被拐
段筱走后的几天,便到了社日节。社日是土神诞日,城中庙宇各有专祠,祭祀牲畜,乡村土谷神祠,农民也家家户户都供以琼浆庆祝。
这日清晨,天色刚亮,池塘里的雏鸭浮着渐暖的池水欢快地游着,它们一边游曳一边拿脑袋将那暖了的春水泼洒在身上,接着抖动羽毛,溅开一片细小的水花。
段灵儿打开已经旧了的窗棂,风卷着柳絮迎面撞在她的粉面上,接着便是清香的空气掠上她的眉眼。
已斋戒了几日的沈氏正拿起针线,准备将段煜有些破旧的袖口缝好。
段灵儿余光一瞥,将母亲的动作收入眼底,她立马上前夺下那针线,揣在胸前道:“娘,今日是社日,可是忌针线的。”
沈氏牵了牵嘴角,探过身子轻轻将那针线从女儿手上拿回来:“往年也都是你六姨娘带着人去祭祀,本也没有咱们什么事情,白白浪费时辰不如把你哥哥这衣服袖子补了。”
段煜正在院子里洗漱,他一边擦脸一边嘴里背着诗,郎朗的读书声音让一切都那么有朝气。
安娘此时快步走上来,将那针线抢过来道:“主子,这活还是我来吧!”
段灵儿听着自己哥哥的读书声,心里欢喜,眉头却是一蹙,佯装生气道:“哪个都不许动!”
这一声把沈氏和安娘二人喊愣住了。
段灵儿将那针线一股脑儿塞进柜子,转头对窗外道:“哥哥!‘庭前春鸟啄林声,红夹罗糯缝未成。’的下两句是什么?”
只听段煜扬着声音回答道:“今朝社日停针线,起向朱樱树下行!”
段灵儿笑着看向沈氏和安娘:“‘今朝社日停针线,起向朱樱树下行’,今日不宜动针线,我们应该去城中的神树那里看看祭祀,然后好好玩一玩!娘,虽说六姨娘从未叫咱们去参加过社日祭祀,可是今日街上好玩儿的太多了!娘亲,你带上我和哥哥,加上安娘,咱们去街上好好逛一逛吧!”
沈氏本想拒绝,可是抬头一见女儿眼巴巴的眼神,再看看安娘,想了想也笑道:“也罢!我也许久没有出这个府了,咱们去逛一逛也好!你去叫你兄长来,咱们出去看看。”
段灵儿答应一声,欢快地跑去叫段煜。
段灵儿心里是真高兴,前世的她,于京城中见过皇族祭祀,盛大的祭祀典礼,皇帝亲手用龟甲占卜,接着太尉初献,光禄卿终献,那些闪着金光的陈设、銮驾、玉帛,段灵儿记了整整七十年,因为自她离开大周,远嫁北疆大梁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过社日节了。
如今她不过是扬州的商贾之女,不再有机会去京城再远嫁北疆,此时此刻,她要好好地享受这繁花簇锦的日子。
有娘亲和哥哥在身旁的日子。
谢辞此时早已出了门,他穿着捕快官服,监看人们醵钱作会,叠鼓祈年,祈求土地神保佑农业丰收,放眼望去,处处都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天大亮之后,社火队伍便从城的四面涌到城中心,踩高跷的,舞狮子的,装扮成各种庙会人物的老百姓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土地的崇拜。
谢辞想起自己的祖父离开扬州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一去不回,也毫无消息传来,若是往年,祖父一定会带着自己来看这社火的。
如今却只有自己站在这里,谢辞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他仰了仰头,将眼眶里的雾气散去,就看见不远处自己的一个同僚向自己招了招手。
最近扬州城内陆陆续续有些人家报官,说是丢了女儿,今日是社日,到处都是妇女孩童,谢辞和几个同僚便走在人群里,主要是盯着有没有走失走散的少女或是女童。
谢辞跟着一个社火队伍慢慢地走,太阳正亮的时候,他走到了小淮河桥。
小淮河桥面湖临河,西邻“长堤春柳”,东迎“荷浦薰风”,虹桥阁、曙光楼、来薰堂、海云龛……
诸多胜地横亘其间,粉墙碧瓦掩映竹树,天风云影山色湖光,只须一叶扁舟便览之无余,原是扬州第一佳丽之地。
这自然风光粉黛不施乃天生其美,就勾得离乡游子、骚人迁客到此一扫胸中积垢块垒,留连忘返。
此处已经有各路商家错三落五搭起了席棚,连绵起市,一二里地间耍百戏打莽式的、测字打卦的、锣鼓,“马上撞”、小曲、滩簧、对白、道情、评话、打十番鼓的……喧嚣连天,湖下游船如梭,岸上香客似蚁,夹着高一声低一声唱歌似的卖小吃的吆喝:“糖豆子……炒豆腐——!”
“走炸鸡——酥脆走炸鸡!”
“梨丝炒肉,香甜可口!”
“天下一绝……”
“猪头肉、猪头肉!……”
……
色彩斑烂、喧闹沸腾,如此种种,整个社日庙会如搅开锅的粥一般热闹。
此时在两旁春花嫣紫姹红,芳草新绿的小淮河桥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正在往桥下看,河水中的鲤鱼游曳不休,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一道道金光。
社火队伍拥挤着上了桥,接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都向她挤过来。
这少女猛抬起头,发现一群人已经向自己挤了过来,人挤人人推人,她身量太小,推搡间一个不小心就要跌落桥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肩膀,扳了回来。
惊慌间抬头,只见一个面容昳丽的少年拉住了她,那穿着捕快衣裳少年问道:“没事吧?你家里人呢?”
少女一颗心跳得更厉害,嗫嚅道:“不知道去哪里了……”
谢辞将这少女带离人群后,喘了口气道:“你这么一个人走太危险了,我把你送回你家里人那边,我是扬州城的捕快,我叫谢辞,你不要怕。”
谢辞说着专门将腰牌拿出来给这少女看了看,证实自己的身份。
少女手上捻动着一串细细的佛珠,脸上微微一红。
一张眉眼微微显露些明妍袭人的味道,摇头道:“我不要回去。”
谢辞挑起眉:“为何?出什么事了吗?”
那少女眼中泛起一层泪花:“家里人处处以念儿姐姐为先,要不然就是菁姐姐其次,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洗脚婢生下的,他们说我根本不配做苏家的主子。”
谢辞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看着脚下的河水想了想,转头对那少女道:“不要因为别人说你是谁你就认为自己是谁,你只要做自己,无愧于自己,便好。其他人的言语,你不用在意。”
那少女怔了怔,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说,她刚想说话,便听见后面有人喊道:“浔姐儿,浔姐儿你在哪里?浔姐儿!可找到你了!你让奴婢好找!”
叫喊间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嬷嬷满脸急躁地跑过来,这胖嬷嬷颧骨往上翘,嘴角往下弯,一把拉住眼前的少女:“浔姐儿!!你若再这样胡跑,回去二姨娘便一定是要打你板子的!”
谢辞见到来人,低头问道:“这可是你家人?”
苏浔一把甩开胖嬷嬷犹如钳子般的手,看向谢辞,点点头:“是我家的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