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内阁争斗
位于洪武门之内的“千步廊”附近,集中了朝廷一多半的官署衙门,奏事处值房就在千步廊之后,左手边是钦天监和锦衣卫,右手边则是吴子山曾经工作过的太医院。虽然奏事处已经是这个王朝真正意义上的最高权力机构,却还依旧保持着太宗文皇帝朱标时代的规格:仅仅只有三间一敞的值房,而没有相关配套的房舍。
当陈欣开陈老大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光还没有完全放亮,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落下的雨水依旧淅淅沥沥。千千万万个雨点子,不断从苍穹之中落下,打在身上簌簌有声。
位于千步廊两侧路沿之外的石板上,闪耀着一片片银白色的水光。
这个所谓的千步廊,早在大明朝建国之前的“吴王”时代已经存在了,历经几十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显露出斑斑驳驳的样子。尤其是在洪武年间,锦衣卫为了修建自己的值属办公地点,竟然把甬路上的石板撬走了很多,搞的地面上坑坑洼洼满是积水。
陈欣开陈大人正往前走,却一不小心踩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洼,冰凉的雨水顿时灌进了鞋子当中,甚至连袍服都溅上了黑色的泥点子。
远远的看到陈欣开陈大人过来,身为“内阁成员”之一的庞大中赶紧撑起了油纸伞,远远的迎了上来……
内阁成员的本职官位有高有低,但大家都奏事处的同事,所以从来不称呼对方的官职,而是全部使用“大人”这个非常笼统的称呼。
看到陈欣开靴子上的泥水,庞大中就忍不住的抱怨起来:“锦衣卫和钦天监真是太不成话了,这条路走了几十年也不晓得修一修……”
“指望他们修路?”作为同一个部门的“同事”,抱怨其他部门的官员已经成为同事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陈欣开陈老大人毫不掩饰自己对相邻两个衙门的不满:“还不如指望老母猪上树呢。反正这条拦路已经走了几十年,他们不修咱们也不修,爱怎么样就咋么样吧。”
“靴筒子里灌满了雨水吧?”刚一进入值房,庞大中就大声的吆喝起来:“那个谁,赶紧拿块干净的粗麻布过来,给陈大人擦一擦脚,把靴子脱了,好好的擦一擦,免得着了凉……”
其他几个纷纷簇拥过来,一边嘘寒问暖的客套着,一边拿来柔软而又干净的麻布给陈欣开陈老大人擦脚,完全就是一副和睦的景象。
“我的脚有抽筋了。”陈欣开陈老大人痛苦的揉捏着自己的脚丫子:“脚指头都抽抽成一坨了,疼的厉害。”
在这个“内阁当中”本就有三个出身医学院的“内阁成员”,对于他们来说,腿脚受凉抽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李田男和贴心的帮陈欣开揉捏了几下,他的腿脚顿时就不抽筋了。
“老了,真是老了。”陈欣开陈老大人小声的嘟囔着:“腿脚稍微受点凉,就抽出痉挛的厉害,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身子骨不行了,以后这奏事处,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啊……”
“陈大人一点都不来。”庞大中呵呵的笑着:“陈大人的身子骨既康且健,少说也不能活到九十岁呢,这奏事处的差事您还得再干几十年……”
“老朽若是真的活那么久,必然会挡了无数后辈之人晋升之路,难免会招人骂。”陈欣开陈老大人坐在椅子上,朝着在场的诸人拱了拱手:“今年新开水、凌水都在有汛情,黄河中下游又有多处夏汛,山东那边的盐工闹事,云南的土司反叛,乱七八糟的事情千头万绪,希望诸位多多团结和衷共济,尽快把这些事情都处理了才行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欣开陈老大人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看悬挂在面前的那副匾额。
“和衷共济”这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就是出于张慕圣张大人之手,就是希望内阁成员之间可以相互帮衬相互团结,唯有如此才能把国家大事处理的妥妥当当。
但内阁成员已经换了好几波,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团结过哪怕一次。
相互倾轧勾心斗角,相互扯皮明争暗斗,才是这里的主旋律,至于说团结……恐怕连陈欣开自己都不相信。
虽然眼下这个值房之内确确实实是一副和睦相处的局面,那是因为还没有开始议事呢,一旦谈起工作上的事情,必然会再一次吵的不可开交。
“眼下国事繁杂,然西南之事最为紧要。”陈欣开换上了一副肃穆庄严的神态,目光环视众人:“西平侯那边的消息昨日就已送到了京城,咱们先议一议这个事情吧。”
西平侯沐晟的父亲沐英是朱元璋的养子,死后被追封为黔宁王,由沐家为朝廷镇守云南。
在这之前,云南那边一直都四平八稳,从来看没有出过这样的事端。就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却爆发了“兰纳之判”。
兰纳是云南边境地带的一个小国,一直都作为大明朝的藩属国。但那一带的民族构成十分复杂,因为某几个土司造反,小国兰纳也卷入其中……
其实吧,对于西南一带的土司,朝廷并不怎么在意,一直都是使用羁縻手段来进行统治:只要他们承认大明朝的宗主地位,承认大明朝名义上的归属,朝廷几乎不怎么理会,反而是由那些土司自己管理自己。
因为鞭长莫及的缘故,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干的,局面一直都很平稳,但却还是出事了。
关于这次“兰纳之判”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朝廷目前得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说法:根据西平侯沐晟自己所说,是当地的土司勾结兰纳小国,意图抗拒天朝上国。而另一个版本的说法则完全相反,说是西平侯沐晟贪婪呈现残暴好杀,根本就是官逼民反。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的影响已经扩散,把一个藩属国牵扯进来,这就是大事了。
“西南土司时顺时叛,本就是常态,只需调集大军弹压,必然可以……”
还不等勋贵派把话说完,清流派就已经开始反击了:“此事分明就是错在西平侯身上,是他官逼民反,朝廷应该严厉惩治西平侯,怎能派大军弹压?此为误国之言!”
事情还没有说完,两派就已经开始唇枪舌剑的吵起来了……
陈欣开陈老大人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他甚至懒得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