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朝廷重臣
随着夜幕的徐徐降临，燥热的天气终于有了一丝凉爽之意，但朱允熥却愈发的烦躁起来。书案之上摆的那份奏章，是蓝玉派人送过来的。
“……大军鏖战日久，士卒疲惫，粮饷无着，不得已而就食之……因饥而投敌走散者，十之二三，自戊戌日曹炳兵败，汝——禹一线已不可守……最迟至立秋前后，秦、晋、燕、鲁逆贼连接，若朝廷能虚与委蛇，或可缓解……”
默默的放下这份奏章，朱允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在旬日之前，就曾经收到过蓝玉的奏章，内容几乎完全一致：基本就是在诉苦。
蓝玉的平叛大军已经和秦王晋王的叛军鏖战一年多，早已人困马乏粮饷断绝，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只能“就食。”
所谓的“就食”不过是一个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抢掠地方。奈何饱受战火蹂躏的中原大地早已是一片狼藉，就算是纵兵抢掠也抢不到多少物资。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缺饷，走散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已经到了影响战斗力的严重程度，尤其是上个月侧翼的曹炳兵败之后，局面迅速恶化，不得不再次退却。按照蓝玉的说法，他最多只能再坚持一个多月。
叛军已占据了很大的战略优势，不是说一两场战术层面的胜利就可以挽回。至于蓝玉所说的“虚与委蛇”，其实就是在暗示朝廷应该考虑与叛军和谈了。
一直以来，蓝玉都是强硬派的代表，他坚决反对和谈，一力主张用武力消灭叛军。时至今日，连最铁杆的强硬派都不再强硬，足以证明蓝玉那边确实已经支撑不住了。
若是别人发表同样的言论，朱允熥必定会勃然大怒：与叛军和谈？那会动摇他这个皇帝的法理基础，谁要是敢提起这个，一定会被视为叛党。但同样的话由蓝玉说出来，朱允熥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了。
朱允熥知道蓝玉是铁杆的“保皇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有这样的言论。
经过一番审慎的考量之后，朱允熥提笔在手，亲自给蓝玉做出了回复。
在给蓝玉的书信当中，他对蓝玉的“精忠”表示了极大的赞赏，并且勉力前线士卒奋勇作战，在彻底消灭叛军之后，他一定会高封厚赏鼎铭录功……
对于蓝玉那个与叛军接触甚至和谈的建议，朱允熥根本只字未提。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态度：绝不和谈。
朱允熥甚至可以想象到蓝玉读到这些书信之时，一定会非常失望：因为那些勉力的话语完全就是红嘴白牙的空谈，他既不能给前线将士更多的援兵，也无力调集大量粮饷。仅凭几句勉力的空话，就让前线士兵“消灭”叛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万岁，大喜了，大喜了！”几个宫人急急吼吼的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争先恐后的抢着道喜：“王师大捷，大捷了呀。”
听到“大捷”二字，朱允熥脸上的焦虑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活像是行将饿死之人嗅到了珍馐宴席的味道，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抓起那份红封捷报……
虽然早已激动万分，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做出一副帝王应有的沉稳模样，慢条斯理的撕开封皮：“……仰万岁齐天洪福，赖将士拼死血战，于庚午辛未两日，败敌成虎臣部于小铜山一线，俘获者众……”
在这份奏疏当中，吴子山详细描述了战斗的全过程。
毋庸置疑，这确实是一场辉煌大胜，但却远远不足以改变目前的战略大局，甚至可以说，这不过是一场战术层面的胜利。
成虎臣部虽然能征善战纵横千里，但终究只是一支偏师，真正能够对京城产生直接威胁的是燕军和鲁军。
这场胜利，仅仅只能保证京城的一时之安，却没有从根本上解除叛军对京城乃至长江一线的威胁。
作为京城留守，吴子山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已经在奏疏当中说的非常清楚了：如果能够顺顺利利的击败南下的燕鲁叛军，朝廷才可以回銮京师，在这之前，还是留在杭州比较安稳一点。
同时，吴子山也在向朱允熥诉苦：他缺钱，缺粮，缺兵，缺饷，反正就是什么都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为了筹措粮饷，他不得不将皇田官田分给百姓耕种，要不然的话根本就无法保证秋赋的征收。现如今京城一带米价高涨，若是连最基本的军粮都无法供应，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
凭借残破的京营和临时组织起来的学生兵，就能击退楚军，还能打败成虎臣，这本身已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奇迹。朱允熥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吴子山的艰难程度，估计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筹措粮饷不得不如此。
在奏疏的末尾处，吴子山还专门提到一件事情：江宁、上元、句容三县官员，与奸商勾结，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溧阳、江浦、六合官员查有与叛军暗通情事。吴子山已经把这些大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抓捕起来，准备连人带证据一起送到杭州，由朝廷的三法司进行审理，最后依律定罪。
虽然朱允熥给不了吴子山什么像样的支持，但是对于吴子山打击贪官污吏的行为还是非常支持的。
既然吴子山已经掌握了这些贪官的犯罪证据，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吴卿受朝廷托付之重，自有专权，此等国之蠹虫，卿等自行处置。”
乱世当用重典，尤其是那些和叛军勾勾搭搭的家伙，绝对不可以姑息。当然也就不用那么麻烦的送到杭州给朝廷处置了，就交给你吴子山自己处理吧。
干掉几个三心二意的贪官，根本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甚至不值一提。尤其是朝廷给不了吴子山任何实质支持的情况下，做出一副“朝廷信赖你”的姿态确实很有必要。
虽然朝廷给不了你什么，但却对你非常信任，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