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丁忧
根据儒家传统的“忠孝”观念,无论官职大小,每逢父母去世这样的“大丧”,都必须辞官归籍守孝,这就叫“丁忧”。这不仅是一种道德,更是一种法律。
所以,吴子山这个四品的少詹事,连一天“班”都没有上,就主动辞职了。
丧事大于喜事,婚聘可以从简,丧礼绝对不能马虎,这是传承了千百年的习俗,同时也是“孝道”的一部分。
丁老爹的丧礼办的非常隆重,光是吹打班子就请了四套,全套的水陆道场更是绝不能少,同时还是按照当时的习俗,雇了几个“哭客”。
丧礼现场哀声一片。
“客至!”
“丧主还礼!”
在司仪的呼喝声中,身披重孝的吴子山一遍又一遍的叩首还礼。
“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前来吊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的绝大多数吴子山根本就不认识。
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吴子山这个“少詹事”的官职。
现如今的太子朱标如日方中,作为太子的班底,吴子山的前程一片光明,眼瞅着就是要大用的。趁机巴结讨好,顺便联络一下感情,自然会有很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前来吊唁。
丧礼整整办了七天,丁老爹的遗体终于“入敛”,但却还缺少最后的一个重要环节:埋殡。
“入土为安”是千年的老传统,棺材入土葬礼才算告一段落。
按照习俗,那是一定要叶落归根的。
不要说吴子山这样的官员,就算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只要条件允许,也一定会把棺椁带回原籍埋入祖坟。
吴子山是丁老爹的儿子,闰娘则是他的儿媳,按照沿袭了千百年的风俗习惯,吴子山一家人都应该返回老家。
奈何闰娘刚刚生产,实在不适合舟车劳顿千里往返,也就只能先让闰娘母子留在京城,由吴子山一人带着丁老爹的棺椁回到山西去安葬。
带着棺椁回老家,是很有讲究的。既要防止见了“三光”,又要防止撞了“阴煞”,沿途还要按照固定的节奏“护丧呼灵”,总之就是各种麻烦。
从京城到山西,一路舟车劳顿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二十七天。
好不容易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县城,已是寒霜漫天的初冬时节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丁老爹的棺椁“归籍”之后,还要举办一场葬礼。
丁老爹为人宽厚人缘很好,前来“帮忙”“帮闲”的街坊邻居也不知道有多少,又忙活了好几天,才终于入土为安。
丁老爹已归黄土,并不意味着葬礼的结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埋殡次日,要“圆坟”。
第三日,则要“烧贡”……还有头七、三七、五七等等等等……
不知不觉之间,又是一个酷寒的冬季。
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天空中飘荡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老爹辛苦了一辈子,未得一刻清闲……”张四哥等人将纸糊的“聚宝盆”“摇钱树”,还有一堆“纸元宝”和许许多多的锡箔银子,统统丢进火堆当中,喃喃的念叨着:“老爹到了九泉之下,就不要再省吃节用了,想要多少元宝都有,摇钱树也不缺少……”
周半仙摇晃一串牛骨铃铛,在丁老爹的坟前又蹦又跳,卖力的吟唱着悠长的招魂调……
“四个,老爹的墓碑怎么样了?”
“子山兄弟放心,我已找了最好的匠人给老爹雕刻墓碑,等到七七的时候就可以树碑了。”
“发送老爹的事情,你四下张罗,真是辛苦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老爹殁了,我不应该出把子力气么?你若是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可要恼了。”在发送丁老爹的事情上,张四哥跑前跑后出了不少的力气:“子山兄弟呀,回头你再邀一邀街坊邻居,吃顿饭食……”
那么多的街坊乡亲前来帮忙,必然要在家里整治一顿像样的饭食作为酬谢,这也是当地的风俗之一。
“白县令也帮着我忙活了不少时日,奈何我有重孝在身,不便登门道谢,回头你帮我转告白县令一声,就说他的情分我心中有数……”
张四哥等人本就是丁老爹的旧邻,在丧事上忙前忙后的张罗,完全就在情理之中。但那白县令也忙活了很多天,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白县令的热心帮忙,根本就是因为官场上的缘故。
吴子山被提拔为少詹事,俨然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场新星,作为一个七品芝麻官,肯定是要卖力巴结的。
丁老爹的丧事,就是白县令的一个绝好机会。
这种事情,大家都懂!
眼瞅着那一大堆香烛纸钱已燃烧殆尽,张四哥很体贴的从灰白色的余烬当中扒拉出一些沾满了香灰的贡品,塞到黑色的柳条筐子里——一定要把坟前的供品带些回去,这也是当地的风俗。
“好了,子山兄弟,咱们走吧。”
“四哥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多守老爹一会子呢。”
张四哥看了看吴子山,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丁老爹的坟前只剩下吴子山一人。
吴子山跪坐在一抔新土之前,望着飘飘洒洒落下来的纸钱灰烬,忍不住的唏嘘感慨,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吴子山的思绪已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时至今日,吴子山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形:那是一个和今天相同的天气,那天的雪比今天更大,也比今天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