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呼啸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噩梦,就是些纷扰的记忆碎片。
有前一世的,也有这一世的。
间或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无端叫人心焦,聂轩景知晓自己是在做梦,他不喜欢这样的梦,挣扎着醒来。
梦见的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戏里没头没脑的半句话,来来回回地唱——
“怕似水中捞月,空里拈花……”
水中捞月,空里拈花。
他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初听只是半句戏文,是两个美而怅惘的意象,一经琢磨,聂轩景便品出其中诛心之意。
原本空落落的心头,乍然慌起来,需要什么把它填实了。
换了房间,听着耳畔骆笛平缓绵长的呼吸声,聂轩景慌张的心跳总算随之变得安宁。
他闭上双眼,困意袭来。
这一晚过后,聂轩景原本的房间闲置了。
每天他们宅在家里看电影,坐在石桌边讨论剧本,一起对戏。
有时候会去一些园子或者名人故居,也会再去听戏,有时候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偶遇一些可爱的人,邂逅一场雨或夕阳。
还一起去买了米面和肉菜,有心情了便自己动手做一餐。
到了晚上,他们自然而然地躺在一张床上,说完晚安后,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体温。
古城总让人生出些岁月悠长的错觉。
日子这般宁静地过着,好像他们已经这般过了一世。
骆笛躺在躺椅上,看着剧本里钟家大爷和老友一起遛鸟的片段,笑着道:“阿景,我突然发现,我们好像一对退休老头。”
“是有点。”聂轩景也笑了,他想象一下了道,“如果老了就这么过,好像也挺不错的。”
“到时候我们也养两只鸟,天天逗它们说话。”骆笛忽然来了兴致,“还可以养些花花草草的,你喜欢什么植物?”
“好养的吧。”聂轩景接话道,“我不太会养花,以前试着养过的,都养死了。”
“那就交给我吧,我可以研究研究。”骆笛自然道。
“也许我会养只猫,到时候你可要看好你的花和鸟,被猫祸害了我可不负责……”反应过来在谈论的话题,说话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连风儿也绕路而吹。
两人沉默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按理来说正该在热恋期,加起来还不到半百的两个年轻人,竟然在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了晚年生活!
好笑的同时,心里又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为彼此一起犯傻的默契。
不过再怎么畅想晚年,如今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老夫老夫的美好生活就如同梦幻泡影,在一个普通的清晨,猝不及防被戳破了。
这天聂轩景醒过来,习惯性伸手在边缘试探,结果摸了个空。
被窝已经凉了。
看看时间还很早,骆笛起这么早做什么?
聂轩景继续躺着,隐约听见卫生间传来水声,或许是在洗漱吧,他也没有多想,打算再闭目养神五分钟。
没一会儿,卫生间的门轻轻被推开,骆笛蹑手蹑脚地出来,还不等聂轩景睁眼打个招呼,便一溜烟跑了。
聂轩景觉得奇怪,下床跟去看了眼,就看见骆笛在晾,内,裤!
一个成年男子,大清早,单独洗了内裤。
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聂轩景有些微不自在,正想回避,却见骆笛做贼心虚地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于是一个人的不自在,变成了两人间的别扭。
骆笛有心说点什么,类似“都是男人,你懂的”,“在喜欢的人旁边当然控制不住”来缓解尴尬,但嘴还没张,就自己闹了大红脸。
聂轩景到底比他沉稳几分,很快端正好神色,跟老父亲关切过问青春期儿子似的,问了句:“第几次了?”
“三,三次。”骆笛诚实道。
“哦。”聂轩景淡定地点了点头。
骆笛本来害臊着,觑着他这样淡然的神色,就有些不服气了。
正想说两句什么挑(tiao)衅(xi)一下男朋友,却蓦地发现,别看自己男朋友一副出尘绝世的模样,耳垂红得跟春末的樱桃似的。
骆笛登时服气了,从内到外服服帖帖。
一颗心被春风吹过,被春水泡过,甜得像是偷吃了樱桃蜜。
恋爱啊,真是奇妙。
明明在秋天,却总是让人想起关于春天的事。
不管春天对樱桃树做了什么,反正骆笛都不敢对聂轩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