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灵魂的形状
哐啷——哐啷——哐啷——
空荡的空间中，男人一遍遍抽动着老虎机的启动机关，盯着画着卡通图案的5个转盘。
据说，这里曾经是一家洗脚城，后来成了一家地下赌场，再后来就被查封，所有赌博器具被没收，荒废至今。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孤零零地出现一台老虎机？自己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男人已经不记得了，他只是一遍遍抽动扳手，盯着转盘，听着单调重复的声音，仿佛这是宇宙中最后的、唯一的意义。
哐啷——哐啷——哐啷——
叮！
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5个转盘依次卡住，停在了同一个香蕉图案上！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极乐直冲他的天灵盖。他张牙舞爪地蹦跳、拍手，口中发出不成样子的狂笑。
老虎机的出币口霎时打开，瀑布一般的金币哗啦哗啦地流出，倾泻进一个浴盆大的盒子中，很快便将盒子装满。男人拿起一枚金币，咬了一口，确认是真的金子。他捧起满满一捧金币，让它们从指缝间落下。他闭上眼睛，听着金币落回金币池的撞击声——
等等，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对劲，金币突然变得黏滑湿凉，他疑惑地睁开双眼，震惊地发现，手上的金币，竟然全都变成了一颗颗眼睛！
他赶紧松了手，向盒子里看去，里面竟全是眼睛、眼睛。他将双手深入盒中翻找，然而无论如何翻找，都再找不出一枚金币，只有眼睛、眼睛、眼睛、眼眼眼眼眼眼眼眼……
终于，男人自己的眼睛也“啵”的一声脱眶而出，他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空洞的眼孔，接着，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头朝下倒进了盒子中。盒子中的眼睛一点一点蠕动，男人的躯体越沉越深，直到双脚都被眼睛的海洋吞食……
一切动静都消失了，彻底消失，空间恢复了平静，老虎机安静地坐落在场地正中。
“就是说，人有什么欲望，就会产生出什么样的怪魂……是这样吗？”卢颖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说欲望不是很准确，其实更像是一种更深层的，存在于潜意识中的自我——”霍垓搜肠刮肚地寻找浅显的语句，试图向卢颖玥解释关于怪魂的理论，“就是，这个形象最能显示一个人在变成怪魂前的那一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欲望只是一个方面，他的想法、性格、经历、情感、好恶等等，共同塑造了那样一个形象，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灵魂的具象化。”霍垓惊讶地看着卢颖玥，卢颖玥不禁笑了笑，“你这么震惊干嘛？怪魂这个名字不是你起的吗？就是‘怪物化的灵魂’的意思吧？”
“我、我……其实那个名字是从一个所谓‘灵魂场’的概念来的，我没想到……等等，你在干什么？”
“就是这样，观众老爷们，你们听懂‘怪魂’是什么了吗？没听懂？哈哈哈，老实说我也完全没听懂！”卢颖玥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向自己，“我得缓缓脑子了，这次直播就先到这里，下次怪魂直播再见喽！”
卢颖玥关闭直播间，放下手机，发现霍垓还在盯着自己。
“刚才那些，都直播出去了？”
“当然，观看数还挺高的呢！”卢颖玥看着霍垓一副痛心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这就是一个氛围塑造嘛，大家不会当真的——”
“这些理论都只是一些初步推测，很有可能是错误的，不能讲给人听的啊——！”
“放心，不会有人真的相信的……”
“到了——！”一直走在前面的蒋文赫大声喊道。
“什么，这就到达怪魂出没的地方了？等一下，等我打开直播间……”
“——鑫谷广场，燕户市最大的跳蚤市场！”蒋文赫继续说。
“啊？我们来这里干嘛，来看这些破烂？”卢颖玥问，“不去找怪魂吗？新出现的那个。”
“这可是重要的补给环节，你出城打怪之前，都不先补药的吗？”蒋文赫带着一丝嫌弃的语气说完，然后一头扎进了跳蚤市场拥挤的人流。
“啊？补药？这家伙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说，你太不识货了！”霍垓告诉卢颖玥，“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胶卷相机、矿石收音机，我们使用的很多道具都是用这些老设备改造的。不光是因为老设备结构简单、功能单一，改造起来方便，主要还是因为，老蒋喜欢鼓捣这些东西——它们才不是什么‘破烂’。”
“原来是这样，我刚才说得是有点过分了……”卢颖玥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之前你们不是说只能给我45块，否则连饭都吃不起了吗？哪来的钱在这淘货！”
“啊、啊这也是必要开销嘛……我去找老蒋，你也在这里转转呗，怪魂一般都在日落后出现，现在过去还早着呢，一会见！”
霍垓说完，一眨眼也消失在了人流中。卢颖玥只好无聊地四处转悠，她对这个跳蚤市场兴致缺缺，各种摊位上的商品，在她眼中，都是一些浪费钱又不实用的小玩意。忽然，她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召唤，循着这股召唤，卢颖玥来到了一个位于角落，鲜有人流的摊位前。
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十分阴暗的摊位，摊位架子上覆盖着黑紫色的厚绒布，在摊位中投下沉沉黑影；低矮的货架摆放在正面的桌子上，上面放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木偶；货架背后，站着一个女孩，穿一身黑灰相间的长袖连衣裙，风格似乎是——黑暗哥特？那女孩静静地站着，不像其他摊主那样卖力叫卖，面带微笑，看向前方，却似乎没有在看任何东西，双眼聚焦在无限远的某处。
卢颖玥不知不觉间看着女孩出了神，突然发现，女孩的眼神已经锁定在了自己身上。女孩立刻换上了一副更加灿烂的笑容，主动向卢颖玥开口：
“姐姐，你要买下泠泠的灵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