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相思疾
第109章相思疾
金蕴的目光越过许唐，看向江柔嘉：“过来。”
“哦，好。”左右看看，江柔嘉确定她是在叫自己，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她看拿出脉枕，默契地把自己的手腕放到脉枕上。
许唐注视着金蕴，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她的半垂的眼皮盖住了熠熠生辉的双眸，目光落在白皙修长的指尖上。
她专注的样子，像是全身染上了神圣之气，像是历经世间百种千样依旧怀着一颗仁心的老医者。
不对……她分明只有二十几岁，哪来的那种气质，又不是……
心思一顿，他又转了念：如果她真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他，那就不奇怪了，那个人不过十几岁的样子，便气质空灵，站在山间仿佛随时都能飘仙离去……
赶紧收回思绪，移开目光，却又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她的指尖。
她的皮肤白皙，微屈的样子，像极了漫画里画家最爱画的手，只是她中指第一个关节的位置，有一个突起的厚茧，像是长年累月用笔留下的。
这年头，不都是用电脑敲键盘了吗？
她竟然，还是从小用笔？
他在被思绪茧缚之时，金蕴敛着眉松开了江柔嘉：“恢复得不错，不过……”
她擡眼，看向心虚的女孩：“心结未解。”
章楼几步走向前：“不就是许源吗？除了他还有什么心结？”
金蕴看着江柔嘉，不说话。
在两个人三双眼睛的迫视下，江柔嘉红了眼：“我以为我放下了，可是我做不到，听到他要和花妍结婚了，我就难过，我就忍不住妒忌。为什么？”
她不值钱的金豆子不要命地往下掉：“明明是我，我看着他出生，从他出生的那天，就认识了他，喜欢上了他……”
许唐愣了愣：“你三岁就喜欢阿源？太假了吧。”
“闭嘴！”章楼瞪一眼许唐，“你们姓许的，没一个好家伙！”
“我……”
“你也不是好家伙，不然，玄灵能和你分手？”章楼没好气地怼着。
许唐一口气憋着，看向金蕴，但后者的视线，只如一个事外人一般，淡淡地落在江柔嘉的面上。
若说她冷漠吧，她神色悲悯，像是悲悯苍生那般，手还轻轻拍着江柔嘉未收回的手背，以示安慰。
若说她不冷漠吧，她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偏偏，她这样子，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和安抚力，他烦乱的情绪，似乎因她的存在而平复了不少。
江柔嘉仿佛自动屏蔽了他们的对话，看向金蕴的目光散开，带着笑：“那个时候，我在住院，他也在，舅舅看我不开心，让我抱了抱他。刚出生的孩子，别人都皱得像个黑猴子一样，他白白壮壮的，特别可爱。我想，以后，我也想要生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所以，我勇敢地进了手术室。”
她眨眨眼，挤掉了贪恋她眼眶温度的泪水：“手术很成功，舅舅说我的心脏治好了，我很高兴地去找他玩，可是，他不理我，把我推到了地上。我又进了医院，心脏又出了问题，可是，找不到治疗方法。所以……”
她反手握住金蕴的手：“所以，当你说我的病因是心病，和许源有关时，我一点都不吃惊。甚至觉得……果然如此……只是以前没人提过，我也羞于启齿。我也知道我要想好，先要放下他。我也以为我早就放下了。可是……当我听到他真的要娶别人的时候，还是心痛到仿佛要窒息。我不像你，说不在乎就可以真的不在乎了。金医生，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越说，她的情绪越激动。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崩溃地喊出，似乎马上要窒息了一般。
“按住她。”对章楼说了这句后，金蕴飞快取出几根针，扎在了江柔嘉的心经上。
“玄灵，你的医术那么好，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她，帮帮她……”章楼心疼地抱住江柔嘉，“能不能做出像忘情水那样的东西，让她忘记对许源的感情，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曾有书记载，‘九叶重楼二两，冬至蝉蜕一钱。煎入隔年雪煮沸，可治世人相思疾。’”金蕴轻轻声道。
不等她音落下，章楼双眸一亮：“果然找你没错！你一定有法子！”
“可……”看一眼江柔嘉，金蕴慢慢拔针，“‘可重楼七叶一枝花，冬至何来蝉蛹，雪又怎能隔年？’”
“不对。我知道这诗，还有后文。”江柔嘉用力握住章楼的胳膊，“‘夏枯即为九重楼，掘地三尺寒蝉现，除夕子时雪，落地已隔年。’”
金蕴失笑：“写书的人多固执，真难劝。”
章楼黯下去的双眸亮起来：“那就是有救，是不是？”
“患者要是亲自去寻了三样药来，我倒是还能再开上几副药让她彻底痊愈。可真要有了掘地三尺的决心，又岂会放不下？”听她这话，章楼一愣，她继续道，“有些病，别人怎么医都医不好，只有她自己能医自己。有些事，无人能渡，唯有自渡。”
就像她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只是她自困在自己建筑的茧房之中，茧壁厚且硬，外力敲不破，唯一的办法，是她自己站起来，抡起盘古的开天辟地大斧，为自己劈开一个混沌世界，劈出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这句，金蕴站起身送客：“时间不早了，三位福主现在下山还来得及坐上缆道。”
“这些糕点……”章楼想起进来之后被自己忘在门边的食盒，提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仿佛没看出来她脸上泛起的尴尬又羞涩的红，金蕴走过去接过食盒：“亲手做的贡品格外心诚。辛苦你了。”
章楼大松一口气，顺着她的话道：“对对对，这是我亲手做的贡品，本来以为是楚师傅在执殿，要交给他的，你在交给你也是一样的，我也没和他提，不必和他提。”
“好。”微微一笑，金蕴又叫住了急急要走出殿外的章楼，“万事随心，章福主，福生无量。”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掐住子午诀，对章楼行了一礼。
“福生无量。”章楼回了一礼，拉着江柔嘉走出殿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笑着，“何必呢？当真何必呢？自己千思万绪缠上千千结……何必呢？”
听到殿外传进来的轻叹，金蕴宛尔一笑，打开食盒，里面摆得整齐的桂花芙蓉糕于白底上透着粉，沾着一片片绽放得正好的金桂，散发着仿佛能穿透千里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