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chapter16
第15章chapter16
西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飞翔的样子，张开臂膀，作出起飞的样子，尤其是手指紧紧聚拢在一起，指节微微弯曲，那么专注，那么享受，似乎下一秒，他也会从窗口飞出去，飞得很高很高，飞到天上去。某一瞬间，依然都感觉西西清澈的眼神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愉悦神采，那是一种绚烂的光，闪闪发亮，令人不能直视。 西西走了之后，那个晚上依然特别的清醒，她把窗帘拉开又合上，然后再拉开再合上，终于在第n回拉开窗帘之后，依然倒头就睡。
依然已经习惯了自己呆在这个称做家的地方了，依然不会说这里是家，在内心深处她并不排斥这里，因为这里有声音，有和她一样向往飞翔的男孩西西，依然突然会很羡慕西西，羡慕的时候她就会把手指聚拢在一起，然后弯个弧度，在眼前比划着在高空时手指的样子，开始的时候，依然会特别享受，后来她就会有些害怕，她害怕自己飞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忘记了把手指聚拢起来，弯个弧度。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依然就会有些坐立不安，她会突然离开那间屋子，飞快地跑去敲西西家的门，然后西西就会不厌其烦的给她做着示范动作，依然看完了心满意足的走了。有好几次西西妈妈都莫名其妙，可是依然和西西约定好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依然和西西关系越来越好，此时依然十岁，西西六岁。依然觉得西西像极了某个时刻的肖然，那个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肖然，彼时依然六岁，肖然三岁。肖然男闺蜜的潜质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很好的体现了出来，这在此时六岁的西西身上却恰恰相反，西西更像是一个小男子汉，保护依然的小男子汉。
西西会带来温暖，依然一直都会记得张开翅膀像天使一样飞翔的西西挥动翅膀邀请依然去他家吃饭。这对于每日饥肠辘辘的依然来说简直是天使的诱惑，陈汐留下来的零食和为数不多的零用钱怎么能够抵挡家常饭的香气。
住在这种群居的地方就是在闲言碎语中度日，在神色暧昧的眼神中苟活，终于有一天，陈汐重重的推开了门闯了进来，依然面对淬不及防的质问，手里的自动铅笔啪的掉在了地上，依然捡起来发现笔芯断了。
“我没给你钱吃饭吗，为什么要去别人家蹭饭吃，你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难道人家的东西就那么好吃。”陈汐恶狠狠地问道。
对于孩子而言，大概所有的东西都会觉得自己的比别人的好，也只是嘴馋的时候才会觉得别人家的东西真好吃。依然没有开口申辩，因为她眼中正在歇斯底里的陈汐，像极了两年前某个雨天在门口搜身的所谓舅妈，那神态、那动作如出一辙。
依然心里想不明白她的门为什么是开着的，想了很久才清楚，那是因为陈汐身上有钥匙。依然想明白之后，便给自动铅笔重新换了一根铅，继续把没有写完的作业写完。
数学作业上有一道应用题，说妈妈买回来3千克的巧克力，已经吃了两天了，每天吃0。5千克。剩下的两天之内吃完，平均每天吃多少千克？
依然突然觉得好伤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过巧克力了，小时候总是嫌弃巧克力太苦不好吃，如今看到纸上画着巧克力的轮廓便觉得格外亲切。
“可是这已经对我不重要了。”依然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巧克力不重要了，花裙子也不重要了，我可以不吃好吃的，我可以不穿漂亮衣服，我可以和以前的生活彻底了断，求求你，每天都回来陪着我，好吗？”依然猛地一下抬起了头，怔住了，陈汐在收拾手里的菜，并没有注意她。
依然发现空气里没有声波的震动，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就像吃鱼卡住了一样，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以后会经常回来陪你的，给你做饭吃，这样好不好？你已经十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要注意自己的举止，老是这样会被别人说闲话的。”依然心中有些小欣喜，心都在轻微的震颤，陈汐好像知道依然要说什么，依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真的说出口，那样该有多么尴尬啊。依然第一次发觉自己开始留意在陈汐面前的形象，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在取悦别人么，或者说是谄媚。谄媚这是依然刚刚学会的一个词，她不怎么喜欢这个词，但是自己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她不禁联想起来这个词，
陈汐已经挽起袖子收拾带回来的鱼。窈窕的身材带着青涩少女的清新感，专注的样子尤其迷人。依然都觉得她真是一个美人啊，就连刚刚发脾气的样子都是那么好看。
依然像所有的小女孩一样爱漂亮，屋子里那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就是她最好的伙伴，可是她从来没有在镜子面前称赞过自己美丽。她不问，镜子亦不答。似是有灵犀一般的保持着彼此的新鲜感。若是对着镜子时间久了，依然也觉得自己的眉眼看着柔软了许多。
依然第一次看见西西笑的时候，便很羡慕。西西笑起来的时候，灿烂夺目，让人心潮澎湃。依然在那一天也悄悄的对着镜子笑，可是镜子里只有干涩的弧度，没有一点的温度，笑得让人心里发冷。
依然心里不信这个邪，偏要对着镜子笑，镜子却越来越扭曲，镜子不会骗人的。哪怕是像恶毒的王后站在镜子面前问：“告诉我，镜子，告诉我实话！这儿所有的孩子，谁笑得最好看？”
镜子不语，却活生生的把一张干巴巴、苦涩的脸呈现在你面前，用最惨不忍睹的形象击败了你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依然对西西的嫉妒从那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直到那一天，西西向依然展示了他飞翔的翅膀，依然开始更加“嫉妒”，西西真了不起，他拥有最完美的飞翔翅膀，西西爸爸更了不起，他画出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图案。
依然开始回想爸爸留给自己的骄傲，要想起这些就必须把当时的情况捋顺，她开始回想那天的前前后后，开始回想那时的天，那时的阳光，就这么想着的时候，依然就更加伤心了，因为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时间，似乎时间老人把那一段时间悄悄地藏了起来，依然竭尽全力也找不到。
依然不是一个贪心的孩子，她只是在回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她深深地陷入了思考之中，她不在乎时间的静止，她一定要把丢失的那段时间记忆恢复原位。
依然吃饭的时候在思考，时钟便快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桌子上的饭菜一点也没动。依然不以为然，低头匆匆多吃一碗饭。走路的时候，依然突然要去思考那个时间问题，于是便呆呆的站在那儿很久，或者是像旋转木马一样走了一圈又一圈。
上课的时候，她突然想再去想想那段时间去哪了，于是，考试的卷子依然一字未动的交了上去，老师提问时，依然充耳不闻，神情呆滞。
依然不再搭理西西的飞翔翅膀，也没有那么大的动力去吃西西妈妈做得好吃的，邻居奶奶和依然说话，依然木然的从她身边走过。
爆点是在某天的早自习，依然难得没有把自己关在思考时间的匣子里，却被班主任叫走了，一进去便看见陈汐纤瘦的身影，依然很难想象陈汐会用怎样冰冷的眼神去打量她，更想象不出班主任那三角眼里会流露出怎样鄙夷的目光，她有些心惊胆战，她害怕自己的秘密就这么被人践踏、凌辱。凌辱是依然刚刚学会的一个词，她觉得所有硬加在她身上的东西都是一种凌辱。她拒绝凌辱，抵制凌辱，反抗凌辱。
不管怎样不堪的凌辱，最怕的便是强硬的反抗。依然抬起头来，把毫不畏惧的目光迎了上去，那一刻颇有些视死如归的英雄孤胆。第一眼却迎上了陈汐关切的目光和班主任真诚的笑容。依然觉得自己像是没有穿衣服的国王，正坐在宽敞豪华的马车上游街，任人观赏自己的裸体，还要不服气的询问我的新装好看么，任何一点的疑问，便是你自己有眼无珠，心怀鬼胎的结果，心地善良的人们自然会用智慧的眼睛欣赏我美丽的新装。
这一刻越久，依然便觉得越害怕，似乎突然就会有一个小孩，跳出来，大笑着对国王说，你真是傻子，你根本就是什么也没穿啊，我看见了你什么都没有穿。国王心里悄悄鄙视着小孩子的谎言，可是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却砰然击破了，他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他什么也没有穿，他抓来随从，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在随从胆怯的瞳仁里，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一丝不挂的样子，龌龊而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