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
我要告
胡桃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坦白来说,她对周菊月真说不上是恨意,更多的只是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恶意罢了。
李不言的心也跟着一紧,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周菊月并不理会胡桃的劝慰,她的记忆已经深深地定格在了那天,她想忘记也忘记不了,甚至是每一个人的表情、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刻过似的深深地刻在周菊月的脑海里。
于是她痛苦地接着回忆:“一觉醒来,我说我要报警抓他,我要告他,他哈哈大笑,问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以为你算什么,谁会信你,信你还是信我?”
“我跑了出来,去找孙光明,因为他是唯一知道这个浩哥其他信息的人,我知道的太少了,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孙光明......”周菊月再次哽咽起来。
胡桃也有些不忍心听了,孙光明下手一向阴毒又狠,他把周菊月拉到了人来人往的家属院里,大声地斥责周菊月想要攀高枝,妄图在流言中击碎一个受害人。
胡桃很不想承认的一点是,从邱添那不怀好意的八卦来源里,胡桃知道,孙光明确实再次得逞了,八十年代的社会环境,一个“攀高枝的物质女孩”,牺牲身子来达成目的这样有噱头的起因,谁会在乎一个女孩的血泪经历。
“我从家属院离开,我都不知道我该去哪儿,我又冷又饿又渴,晚上到了,天黑的早,我害怕,我一步都不敢停,我怕与人对视......”
胡桃这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周菊月会是这么的狼狈与疲惫,一个女孩在晚上是多么的危险,她连忙问道:“昨天晚上你还好吗?”
“我一直走、一直走,好像有人跟着我,又好像那是错觉,我走到了天安门广场,长安街灯火通明,我才觉得安全,远远隔着站岗的警卫亭,我在广场上坐了一晚上,早上看天大亮,我也知道我该走了,可是我没有钱,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我.....我想到了你。”
胡桃闻言,忍不住鼻酸,她看了一眼李不言,李不言的表情也同样复杂中带着同情。
比起真正的罪魁祸首孙光明来说,周菊月不过是因为那些嫉妒心而被放大并加以利用,不仅被用来当成枪,还遭受了这样的事。
胡桃稳了稳心神,现在已经不是去思考谁对不起谁的时候了:“我帮你,我一定帮你。”
周菊月的目光迷茫了一瞬:“你要借给我钱买火车票吗?”
胡桃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尊重周菊月自己的意思:“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想再追究,我可以给你买张票,你回去好好生活,我不会说出去,包括唐菲,这件事从此以后不会从我和李不言的嘴巴里说出一个字,你可以放心。”
说完,胡桃又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你想报警,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也会帮你,李不言他......”胡桃本来想说李不言也会帮她,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替别人表态可不是个好习惯,但李不言听出了胡桃话里的犹豫,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也会帮你,和胡桃一起。”
其实李不言是惊讶的,他没有想到胡桃会选择不计前嫌地帮助周菊月,毕竟周菊月对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而胡桃不仅给她做饭吃,还劝解安抚她,最后,她竟然大有周菊月这件事她要负责的意思。
李不言看向对面的表情坚韧的胡桃,连带着自己的神色都变得温柔起来,虽然他内心感到很不可思议,但一想到是胡桃做的,又好像十分合理。
这才是胡桃啊,这就是胡桃啊。
这番话下来,周菊月难掩惊讶地神色,她几乎是痴愣在原地,喃喃地说道:“可是,可是他很有背景,我......我不能连累你们。”
“再大能大的过法律?”胡桃坚定地说道。
周菊月的声音还是很小,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不追究还是在说服胡桃不追究:“可是,这件事闹大,所有人都会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昨天,已经很多人骂我了......”
胡桃抽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周菊月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与她保持视线平齐,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说道:“菊月,不管这件事你是选择追究还是放过,我都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上,你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可是,是我主动住进别人家的。”
胡桃立刻反驳道:“这个道理根本就是诡辩,我把钱放在手上拿出去在大马路上走一圈,我就活该被抢劫是吗?小孩子一个人去公园玩就活该被拐卖吗?这并不是法律想要维护的社会尊严吧?”
说完,胡桃握紧了周菊月的手:“你是受害者,强.奸罪的定义就是违背妇女的意志强迫发生,不管你是不是住进了他的家,都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记得这一点,不是因为你有错所以会有这样的事,而是因为有坏人才会有这样的事。”
周菊月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流了出来,昨天,她听了太多太多污言秽语,看到了太多太多的白眼,那一刻的自己虽然穿着冬日的厚厚棉服,却好像被那些人的目光扒光了似的。
攀高枝、用身子谋前路、主动勾引、目的不成倒打一耙、巴不得把事情闹大闹不体面......
而孙光明的话更像是蘸了辣椒的鞭子似的抽在自己已然赤裸的身上,一下有一下,击碎了她全部的尊严。
但是胡桃,这个自己最看不上的女孩,觉得蠢的女孩,却是在发生这件事之后,第一个与自己肢体接触的人,她丝毫不嫌弃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对自己说,你要永远相信自己的受害者,永远不要在这件事中还要反思苛责不放过自己。
那些用来劝慰自己不追究的话,本身就脆的像纸糊的一样。
周菊月心中的第一念头就是报警,现在也不曾更改。
李不言也被胡桃的话震撼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在听到周菊月的遭遇的时候,不免有些同情,但是打心眼里从理性的角度出发,他是不建议周菊月把这件事闹大的——如果她想好好过日子的话。
毕竟把对方家惹怒了,买张票去河南又不是什么难事,乡村是一个比北京闭塞落后多得多的地方,连自己当初如果退婚,胡桃都不一定能承受住流言蜚语的地方。
但是胡桃没有说别的,她没有从理性上给予周菊月一些建议,反而给了这个心慌意乱的小姑娘最需要的安慰——坚定的告诉她,你是无罪的。
等周菊月平复了心情之后,她轻声地说道:“我......我想告,我为我自己也要讨个公道。”
说完,周菊月又陷入了迷茫:“可是,我会麻烦你们吗。”
胡桃故作轻松地扯了一抹友善地笑意:“这是最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你只需要跟随你的心。”
“那......我要告!”周菊月的话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胡桃点了点头,说道:“但是,你也做好了报警的准备吗,这会需要你反反复复去回忆那些悲伤的回忆,需要说出来、需要指认他、需要有强大的精神来支撑自己不趴下。”有些话,胡桃不忍心说了,还需要放下所有的羞耻心,需要学会对流言蜚语禁言禁听。
周菊月也附和着胡桃,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知道,这会是个很艰难的很艰难的过程,但你说了,我是受害者啊,我是受害者,这件事上,我,我没有错!”
李不言见状也有些不忍了,对一个女孩来说,真要是做好了一定要告、一定要让对方付出法律代价,其实也意味着,她豁出了一切的尊严与名声。
“周菊月,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事情结束了就能回村里继续过以前的生活的,只要他们不想放过你,村里人有一万种方式可以知道。”李不言的语气带着认真,他并不是在劝周菊月息事宁人,而是客观地想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周菊月看向李不言的表情带了一丝自嘲:“我不追究,你的那个‘好朋友’就会放过我吗,你太不了解孙光明了,就t像胡桃曾经也太错信我了一样。”
“我做这个决定,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放下了,我以后,也不打算回村里了。”周菊月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胡桃讶异:“这可不是脑子一热就能做决定的,你以后要去哪儿啊?”
周菊月的眼神也还是带着挥散不去的迷茫:“深圳?我最近总是能听到这个地名。”
胡桃了然,毕竟现在是政.策收紧期,深圳可不就像一个靶子一样给竖起来了,而它之所以能竖起来,也是因为在改开初期就出现了难以抑制的经济活力。
“我支持你。”胡桃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