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弟弟
七月一晃而至。
临开考前一天,唐菲受李不言邀请,特意赶过来给胡桃做饭。
“这几天还吃食堂不成?况且小学都要做考场,也不上学。”唐菲不容胡桃拒绝地说道。
李不言也点点头:“吃我做的饭还是吃嫂子做的饭,你选一个吧。”
胡桃回想了一下自己过生日时李不言下的那碗长寿面,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嫂子,辛苦了。”
这就对了嘛。
1981年的高考是安排在7月的7号、8号、9号,一共六科,足足考了三天。
考完最后一科的胡桃甚至还提前交卷了,等她从考场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半年的时光过得飞快,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注意的时候,原来夏天已经进入了盛夏,自己也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但,都结束了。
胡桃张开双臂向外跑去。
作为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胡桃还没来得及享受难得的自由与阳光,就被一个女人拦了个正着。
“同学你好,我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我看你是第一个出考场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记者一边问着,身旁的速记员也拿着纸笔飞快靠近了过来。
胡桃被问的大脑一懵,随后就是一阵遗憾:唉,可惜了,纸媒时代不能上电视。
“卷子我觉得还好,不算太难,祝全国所有的考生都能取得心仪的成绩、考上心仪的大学吧!”胡桃微微措辞了一番,说道。
人民日报的记者继续追问道:“刚刚我看你从学校里面的警戒线里跑出来的时候,张开双臂迎风奔跑,我能问问你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吗?”
胡桃回想起这小半年在家全职备考的艰辛,其中的孤独与磋磨只有经历的人才能明白,说是在准备高考,其实和考研是很像的。
没有老师的讲解,没有肩并肩的同学做一条路上互相扶持的战友,甚至没有模拟考试能帮助胡桃定位自己的排名。
她只能刷题再刷题,背诵再背诵。
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考高一些,再高一些。就像在黑色的屋子里洗衣服一样,不到开灯的一刻,只能不停地重复、枯燥地重复、绝望地重复、坚持地重复。
好在灯不会永远不开,现在不就是天光大亮吗?
胡桃的思绪渐渐从这小半年的黑暗中抽离出来,她笑着对记者说道:“什么感觉吗?”说完,她继续做了一个张开手臂拥抱阳光与微风的动作,说出了那句她非常喜欢的台词:“wesatanddrankwiththesunonourshouldersandfeltlikefreemen.我是说‘阳光洒肩上,仿佛自由人’。”
说完,胡桃不给记者再提问的机会,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等在考场外的一行人。
尤其是蔡畅和邱添,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纸壳,纸壳上还写着:恭喜胡桃同志正式迈入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中!
邱添一看到胡桃的身影,就拼命举起了这块纸壳子挥舞着:“看这里!看这里!!!”
记者也愣了:“同学,你们认识吗?”
胡桃很丢人,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地说道:“我朋友。”
说完,胡桃就拖着沉重的步伐,盯着人群注视的目光,经过层层叠叠陪考的家长,站到了邱添的纸壳子下面,牙关都咬紧了:“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嗨!咱们谁跟谁啊,甭客气!”邱添还颇为得意地说道。
身旁小小一只的胡林已经眼疾手快地从姐姐手里拿出来考试笔袋,生怕这几两重会把姐姐累到似的:“姐姐,姐姐,我帮你拿!”
李不言也递过去了水杯,胡桃刚接过水杯就拿起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李不言一边拿出手帕给胡桃擦汗,一边笑道:“这么热还跑这么快?”
唐菲深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和胡桃聊考试成绩,所以直接把人往外拉:“走走走,今天晚上都去我家吃饭,我都买好菜了,我们大家不醉不归行不行?”
“行!”胡桃发泄似的说道。
学校里的铃声尖锐而刺耳的响起,这是考试正式结束的声音,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熙攘的声音,胡桃与好朋友们对视一眼,笑道:“快跑啊!一会儿人多骑不动车啦!”说完了,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在众人的围观中奔向了外围,骑着自行车就消失在了马路的另一头。
但胡桃没发现的是,早在记者随着邱添那几声“看这里”时,就已经惯性般地转移了自己的照相机,拍下了刚刚那一幕。
一行人到了唐菲家后,胡桃本想施展一下厨艺,毕竟小半年都没怎么进过厨房了,手都怪痒的,但唐菲说什么都不肯让胡桃进厨房,她和蔡畅协力把胡桃往外推:“去去去,胡林!胡林!带你姐姐去你屋里玩去,别叫她来厨房啊!”
胡林学着军人的样子敬了个礼:“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就拉着胡桃往自己的房间走:“姐姐,我带你来我的房间看看。”
胡桃只得跟着胡林一起进了房间,李不言见状则出门去买东西去了。
胡林指着墙上的奖状说道:“我们五一劳动节回来之后期中考试,你看我还得了进步奖,还有还有,数学标兵。”
胡林献宝似的把自己在学习上取得的成就恨不得都给胡桃展示一遍。
胡桃则笑着摸了摸胡林的头以示鼓励,她还是很不习惯有一个弟弟。
“姐姐,我努力学习就是想把爸爸妈妈也都接过来,马上要放暑假了,爸爸妈妈打电话说,他们要来北京接我回老家过暑假!”胡林兴奋地说道。
其实胡林和胡桃长得很像,都是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一双水灵灵的葡萄般的大眼睛,如果说胡桃是典型的甜妹型长相,那胡林就是个甜弟。
但是听到爸爸妈妈要来,胡桃的心中却涌现出了异样的感觉。
过年时短暂的相触让胡桃觉得,胡建国和杨美娟都是很好很好的父母,除了教育观念比较落后之外,对儿女们一颗心总是全心全意的。
尤其是一个不再重男轻女的妈妈和一个不再隐形的爸爸,让胡桃的心中渐渐升起了对家庭温暖的一种渴望。
这种渴望其实一直都在她的心里扎着根,谁会不渴望呢,只是这份渴望终于在现在,可以悄悄地发了芽。
原来她心中异样的感觉叫做期待。
她期待着爸爸妈妈能来北京玩玩,能来看看自己,能来看看自己取得的荣耀,期待着一个能为自己感到骄傲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