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特型演员
面前的鸳鸯锅底红白交汇，白汤飘着几个十字花刀的蘑菇，红汤翻腾着碾开的花椒。虾滑进白汤，如鱼得水，不着痕迹；肥牛片下红汤，泥牛入海，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漫着白汤的鲜香和红汤的劲辣，瞧着就像那捉摸不透的人心二字。我望着面前的火锅忍不住感慨一句，然后小李拿起漏勺就把白汤里虾滑给捞起来了，连漂浮的蘑菇都不放过，要不是这个小王八蛋吃不了辣椒，整个火锅都能被他直接端了。我瞪了他一眼，小李嘴里还有半块香菇，茫然地回视我，道：“干哈？”
另外一边，木头仍旧不明状况。
“所以，您是打算让我继续拍戏？”木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吉导。
吉导笑道：“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拉上司徒雷找你？”
前五分钟，我拉着木头死活要离开包厢，司徒雷劝住我，说这件事应该让木头自己拿主意，而不是我一意孤行，果断独裁。
我哈哈干笑两声，朝施然使了一个眼色，施然作势要吹冷气，司徒雷情急之下把木头拉到了自己面前：“你们为什么不自己问问木头。”
木头被他拉到明面上，我实在是瞒不住了，于是只好坐下来，让吉导和司徒雷讲明他们的来意。
他们一开始和小李来店里说的一样，想来小李应该就是他们派来的说客，之后他们才开始步入正题。吉导见木头演个教书先生都能走红，想要让木头参与他下一个系列恐怖电影。
木头沉默着把口罩摘下来：“吉导，我谢谢您的好意……”
吉导的眼镇静又坚定，他从身边拿出了一份文件夹：“这里是我之前整理的恐怖电影笔记，我发现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恐怖电影的男女主角并不重要，反而是其中邪恶的反派角色更加夺人眼球，人气也更高。”
听吉导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和小李抢着最后一个虾滑，听见他这么说，我筷子都扔了。
“所以你是想说，你要把木头塑造成一个成功的反派形象？”我反问。
从司徒雷刚才的惊诧反应来看，司徒雷大概也是不知道这件事。吉导脸上挂着宽容的笑，说话掷地有声：“是，我就是这么想。木头他有得天独厚的演技天分，与其演那种五分钟就领便当的人物，还不如演一个贯穿整部电影的灵魂角色。至于妆容，你也不用担心，小隋是我团队里最好的化妆师。”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小隋化妆师抬头看了眼木头，和他低声打了招呼，继续低头用筷子架着面前小碟子里的炸豌豆。
原来王牌化妆师姓隋啊……我一直以为她姓王呢……
木头听完吉导的话，沉默不语，我觉得吉导的话说的有些道理，当然，他的话之所以能说服我，也不是他说得有多么慷慨激昂，而是小隋化妆师的技术的确是非常强悍。之前连我眼睛上这么大的一个青紫痕迹都能这么完美地掩盖过去，木头脸上的这道疤痕，应该也能盖过去。
被吉导点名，小隋看上去非常高兴，夹豌豆的动作快了许多，我仔细一看，发现她夹豌豆的手非常稳。豌豆妥帖地停在筷子尖上，从一个小碟子到另外一个碟子。我心中不由得想，这是不是化妆师都必须得接受的特殊训练。
木头沉默半晌，说道：“吉导我很感谢你的心意……”
“你可以过两天再给我答复。”吉导许是真心不想放过木头这个演员，打断了木头的话。木头微微一笑：“不是的，我很乐于接受您给我的提议。”
木头的这句话我觉得自己有些意外，又有一些不意外。吉导有些喜出望外，身上背着歉意的小李听木头应允了，顿时放下了心上大石，吃得更欢了。司徒雷神情复杂地看了木头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这家伙是我见过话最少的人，真不明白他在电视屏幕的综艺节目里怎么背上一个“老大哥”的人设。
吉导拍板：“好，那就这么定了。你放心，我会让司徒雷的公关帮你造势，让你做中国的‘托宾·贝尔’。”
木头笑笑，没说什么。施然看出他的异样，也不说话，头靠在木头肩上，颇为哀怨地盯着另一侧的小隋。
说完最重要的事情，这顿火锅的气氛总算是和谐了许多。就在木头和吉导都去阳台抽烟的时候，司徒雷朝我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叫我出去。我看了看，小李正在吃水果，小隋亘古不变地夹豌豆。
这女子也真是厉害，从刚才到现在，我就没见过她摘下口罩吃东西，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用筷子转移豌豆。最要命的是，竟然还没有人觉得奇怪？
我跟着司徒雷出了包厢大门，我们两个来到了另外一个人烟稀少的阳台，距离我们之前的包厢有些远，且风还很大。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后悔没有把风衣给带上。我吸了吸鼻子：“你叫我出来作什么？”
“过几天《水东流》首播，助理安排我拜访作者余火，做样子，炒话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司徒雷开门见山，非常直接。
我本来还没有回过神的，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反应过来了，是了，之前就拜托过他这件事，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好啊，这件事……”我想了想：“你就先不要和木头说了。”
司徒雷点头，示意他懂得。我见他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沉默模样，忍不住问：“木头那个视频似乎对你影响并不好？”
“不会，”司徒雷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解释：“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双赢的政策。”
“双赢？”
“有争议的地方就有热度，木头的知名度上升的同时，人们也会对我的形象改观。从‘木讷少言’的演员变成一个‘胆小害羞’的大男人，反差萌永远都是公关公司的拿手好戏。”司徒雷司空见惯。
我感觉司徒雷说这一番话并不是想告诉我公关公司有多厉害，我反而听出了一种麻木疲累的意味。
“你为什么会想要做演员呢？”
司徒雷沉默片刻，微微叹气：“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做了一件错事吗？”
他望向远方无尽的夜幕，似乎是在眺望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我以前有一个好朋友，是他告诉我演戏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他现在应该也是演员了吧？”
司徒雷垂下眼睛：“不，他已经死了。”
我一怔，司徒雷继续补充：“他是被我害死的。我走上演员这条路，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忘记他。”
用自己的余生忏悔自己做过的错事吗？这么一想，我发觉司徒雷在我心里的形象似乎沉重了许多。
我还想和司徒雷说点什么，然而，阳台实在太冷了，我和司徒雷不得不打退堂鼓，回到了包厢里。包厢里木头和吉导也回来了，吉导似乎正在那小隋和木头打趣。
吉导的打趣根本就没让木头和小隋之间起到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两人反而还更加尴尬了。一直粘在木头身上的施然眼神十分不妙地盯着吉导，我心想吉导，你要是再火上浇油，怕是就能实现你自己多年见鬼的心愿了。
调侃过后，我觉得有些奇怪，我记得小隋并不是话多的人，吉导也不像是会对员工关怀备至的人啊，怎么会对小隋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吉导哈哈大笑两声，吃饱了的小李摸摸鼓囊囊的肚子，跟小隋开玩笑道：“你为什么不把口罩摘下来呢？我们好像都没见过你什么样子啊。”
小李这话一说，不知道为何，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冰冷下来。我左右看了看，小隋的眼睛透着慌张，筷子尖上的豌豆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火锅的汤里，溅起了一两滴油花。
吉导原本带笑的脸不知怎的表情也有僵硬，司徒雷不言语。
木头心有灵犀般地的把话题转开：“时间不晚了，我们该回去了，小李一起吧。”
小李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我和木头带离了火锅城，我当然没忘记还把大毛带上。
我和服务员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去了趟宠物天地，我看见那几只被我强烈提名的泰迪叼着牛肉干，骨头棒什么的堆在了大毛的面前。大毛眼皮都不抬一下，哼了一声，那几只泰迪屁都不敢放一个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