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人情债
决明子把事情交代完之后,就说要走,不急不慢地迈门出去,然而当我追到门外去的时候,决明子已经不见身影了。我暗想这家伙还好不是小偷,销声匿迹的速度简直无人能敌。
修复剑鞘迫在眉睫,我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铅笔刀,这只铅笔刀还是我是当初上学的时候用五毛钱买的,这么多年保存完整,还不生锈,我都几乎都有想法把这把小刀传给下一代了。
没想到它这辈子第一次见血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我先是拿小刀在手臂上比划,想了想有些担心,就上移到手心处继续比划,又觉得好像挺危险的,继续上移到了手指。
嗯,食指连心,食指不能动……大拇指还要用来握住筷子,大拇指也不行……中指贴止血带好像不是很文雅……无名指以后还要戴戒指呢……好了,就小拇指吧。
我把刀锋搁在小拇指上比划,正想一刀利落开个口子,楼上的施然飘下来,看见我拿刀子在手上比划,惊叫一声:“唐朝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呼”地一声就往我身上袭来,她身体没有实体,但是她冷啊,一团冷气就像是一大团雪往我身上砸,我一哆嗦,手一滑,在手腕处斜着花了一刀,血当场“噗嗤”一声往外冒,滴滴答答地从伤口淌到手臂下方的剑鞘上。
“啊,血!”施然四处找纸巾给我,我无语地抽抽嘴角,得了,也没浪费了,全都拿来“喂”剑鞘好了。
剑鞘有没有吸收血我没注意到,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
医院里的小护士帮我包扎好伤口,语重心长地安慰我:“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你要对生活充满希望啊。”
我想夸她一句身材真好以示我热爱生活,只可惜自己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旁边的木头阴着脸,待小护士一走,不等他开口,我举手示意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要不是你小女友,我也不会拿刀子划拉自己的手腕。”
路过的小护士看我的眼神更加怜悯了,给了我一个“加油哦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眼神。
“……”我无语地转头,小声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木头说清楚,木头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
“那这么说你还得去博物馆一趟?”木头知道我前些天找过宋黛的事情,我摇摇头:“不去麻烦师姐了,我可能去找槐叔一趟。”
说道“槐叔”,木头一脸唏嘘:“槐叔啊……你上次找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不就是虎符的时候吗?”我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些许的力气,坐了起来,“这次我带着剑鞘去,顺便看看他。”
木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见到他帮我问声好。”
我点头答应下来了。
槐叔住的地方离店铺有一段距离,坐车半个小时,之后的路车子开不进去,还得自己走路过去。以前我小时候,奶奶会带着我过来找槐叔,当时槐叔还是个豪爽大方,精神饱满的年轻人,对我和奶奶都照顾得很周到,工作尽责认真。所以奶奶宁可一月多跑几趟,跑远一点,都把店里修复文物的工作交给他。他也是真的厉害,只要是奶奶交给他的任务,他没有一次是失手,件件都是惊人得完美。
但是自从槐叔家里出事以后,他就再也没精神饱满过后,脸上也鲜少看见到笑容,天天都在买醉,奶奶生前还好,会听劝,自从奶奶去世了,他整个人就完全堕落了,不是喝酒,就是去买酒,要么就是在屋子里呼呼大睡。
我走在路上,心还有犹疑不定,要不要把修复剑鞘这件事交给槐叔来做。交给他吧,我放心不下;不交给他,我又于心不安。就这样来回纠结,我终于站在了槐叔的门口。
槐叔住的地方像是农村里的房子,除了居住的屋子外,在屋子旁边有个矮房,矮房里有火炉和风箱,不过因为许久没有生过火,早已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我看见那个矮房,联想起小时候看到的那个笑起来露出大白牙的大哥哥,心里就觉得难受。
“槐叔,我是唐朝啊。”我敲了敲门,门没有反应,里面也没有声音,我继续敲了几下,然后下意思地推开门——果然,连门都是没锁的。
房间窗户紧闭,空中弥漫着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我习以为常地绕过大厅里一堆的酒瓶子,在房间的床上找到了呼呼大睡的周槐。
“槐叔。”
床上的人依旧鼾声如雷,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剑鞘放在了大厅,从厨房里找来一个蛇皮袋,把目之所及所有的酒瓶都收起来,放在了门外。
清空了酒瓶,槐叔的家里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家徒四壁,除了桌子和椅子,客厅里连多余的家用电器都没有看到,大概是清理酒瓶的声音把槐叔给吵醒了,他终于从床上起身,踩着拖鞋,从房间走到了大厅。
我有些惊喜,然而,槐叔从大厅里拖了一张椅子到厨房,站在椅子上在橱柜里找酒喝。
我内心涌起一股绝望,真想就这么带着剑鞘离开,可是心里依旧有个声音在说,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槐叔。”
我鼓起勇气,站到了厨房,槐叔开了一瓶劣质的二锅头,开了盖子就吨吨吨地当成水一般喝了近半瓶。我的出现从来没让他动作停滞过半分,这次依旧不例外。
“槐叔,我有样东西需要你帮忙修复……”
“没空。”不等我说完,他模糊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我。
我心里一凉,追着他的脚步来到大厅:“槐叔,这次只是修一个……”
“小唐,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槐叔把酒瓶往桌子上一怼,他的眼因为常年喝酒早已布满血丝,浑浊不复当年的清澈,脸和鼻子都是红通通的,声音沙哑粗粝。
现在都已快深秋,他依旧穿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的吊带背心,一条短裤,整个人显得邋遢,萎靡不振。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都是酒瓶子。
“我……”
“你有了新的修复工匠,这很好。”槐叔说话有些大舌头,但是依稀可辨出他说的话,“你没有必要再过来找我,你不欠我的。”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更是不安:“不是……槐叔……”
“我自己什么水平我心里有数。”槐叔笑,和我以往见到的笑容不一样,这个笑容苦涩许多:“之前的虎符修复得太失败了,你的工钱我没拿,在房间的抽屉里,你拿走就是了。”
“你也别觉得是你欠了我的人情债,你奶奶去世那么久,你都会来找我,名义上说让我修复,实际上是怕我饿死。”槐叔自嘲地往椅背上一靠:“我还得感谢你呢。”
“槐叔你别这么说。”虽然他说的是实话,可被他这么一说出来,我感觉自己比他还要更难受。
“好了,你走吧。”槐叔不再理会我,握住酒杯就开始“吨吨吨”地喝起来。
我叹了口气,实在无法,只好把剑鞘从椅子上拿起来,往门外走去。
“哗啦”一声,我听见有酒瓶跌落在地上的声音,我下意识回头一看,槐叔踉踉跄跄地走到我身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剑,。他用手摩挲着剑鞘上面的纹路,嘴里喃喃道:“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在一个市场淘货淘来的。”
他的眼睛像是烧了很久的煤灰里隐藏的星星火点:“这就是你要我修复的古玩?”
我点头:“是啊,它有个地方被熏黑了,可能还有些裂开了。”
他摸了半天,问道:“剑呢?”
“什么?”我一愣,槐叔紧接着问:“剑呢?和这剑鞘配对的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