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东方天泼墨似的乌云盖住了半边天。去哪里?辉子家,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急步前行。红砖的围墙、冷漠的铁门无情的间隔着两个世界。我鼓起勇气,敲起了大门。“咚……咚……”地敲门声在沉闷湿热的空气中回荡,心好似陷入无底的泥潭。
大门打开了,一张蜡黄的脸上横七竖八的满是皱纹。“谁啊?”辉子的奶奶开了门。
“奶奶!是我。辉子在家吗?”
“哦!是兰子啊!”奶奶热情地说。“快进来。辉子在家呢!”
“奶奶我找辉子说几句话。”
“辉子!辉子!”奶奶高声喊了起来。“你同学来找你!”
“谁啊?马上就来。”辉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白色的汗衫,结实的肌肉。淡灰色、黑条纹的运动裤更加显出他笔直的身形。
辉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穿着蓝色的人字拖“啪嗒……啪嗒……”走了过来。“你来了,进屋坐吧。”
“屋外面凉快,出去走吧!”
辉子关上院门,我们顺着曲曲折折的小巷往深处走。辉子两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默默无语。小巷的尽头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大概是要下雨的原因,河水湍急。
“张晓梅去上海了……”我说。“她走的时候一直在盼着……”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哦!”辉子答应了一声。
“我明天去南京了。你有没有收到通知书?”辉子双唇紧闭,没有言语。
一切都好像沉默了一般。河边长满了密密麻麻半人高的蒿草在大风中“呼啦……呼啦……”的响着。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还记得这条小河吗?”辉子问。“中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这儿钓过鱼、捉过龙虾。那时候的时光多么的美好。”辉子深深地吸了口气。“要是能时间倒流就好了。”
我仿佛看到阳光下辉子拿着鱼竿,静静地坐在岸边。鱼浮在水面有了轻微地颤动。我连忙示意辉子快收线拉杆。辉子使劲一提,一条大鱼浮出了水面。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总要长大。”我说。“你有什么打算?”
“能怎么样?找我哥去。”辉子走到我的面前,两眼直视着我。“我们一起去南方吧。去广州!”那种渴望的眼神让我有些害怕,我往后退了一步。天边乌云像脱了僵的野马,如潮水涌了过来。“不一定上大学才有出息。成功的人不一定都是大学生。”隐隐的雷声在天空中滚动。“我喜欢你。我们一起去南方吧!我们这里不是有很多的人去了广州,回来都挣了钱吗?”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辉子一下把我抱入怀中,我不知所措。“我们两打工挣钱可以养活你妈妈、你妹妹。”我在辉子的怀里真切地感受到一颗滚烫的心。我真的有种不顾一切和辉子去南方的想法,可是如果我去了,我就是在母亲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一刀。
“不……不……”我脑子一片混乱。“赵辉,你可以复读。我在南京等你,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狂风四起,一阵爆炸似的雷声。
“我怎么考?我拿什么考?你都走了我还考什么!”辉子心急如焚。“喜欢的人都走了我还考什么?”辉子用力地抱紧我,显得十分沮丧。“不要走!”辉子已是热泪盈眶。
豆大的雨滴从天空中砸了下来。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辉子的脸庞往下流。辉子肌肉结实的双臂让我感到不能呼吸。雨越下越大,我忽然仿佛看见雨中母亲骑着自行车,拖着货物往家赶。母亲把雨衣裹在货物上,大雨浇湿了她衣服。母亲弓着腰拼命的往前骑,每骑一步都那么的艰难。我推开辉子,向雨中跑去。我回头听见辉子大声咆哮着着:“我就是个大笨蛋,我永远也上不了大学!”
无情的大雨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我已分不清我脸上是雨水还泪水……
§§§第19章
雨越下越大,雨中我已经分辨不清东南西北。我视线模糊,湿透了的衣服、裤子紧紧地粘在身上,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每跑一步都有千斤重。每一颗雨滴都像钢珠一样砸在我脸上、身上、胸口上。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我大口的喘着气,一张口,雨水就往嘴里灌。我感到疼痛,剧烈的疼痛……我不顾一切的向前跑着,我看不清方向。我的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的重心向前倾,“啪!”我一下摔倒在地。我的鞋子里满是水,我的双脚冰冷。我爬起来,满身的泥水,肮脏的泥水把我白色的衣服染的乌黑。我也不知道哪是回家的路,有路我就往前奔,看见巷子我就钻……
我是怎么到家的,我记不得了。我冲进家门的时候,像是从河里刚捞出来似的,泪水、雨水、泥水满身都湿,母亲吓了一跳。
“怎么淋湿成这样?”母亲急忙走了过来。“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避。”
母亲赶紧拿了一条干的毛巾擦我头发上的水。
“半路下的雨,又摔了一跤。”我有气无力的回答。
“我去打热水去,把湿衣服脱了,赶紧洗澡。”母亲站在我的身边,我脱下脏兮兮的衣服,母亲接过衣服转身为我打洗澡水去。看着母亲的背影,我的眼泪滚了出来。
这又是一个满长的夜。我睡在床上,屋外的雨小了许多。可以依稀的听见雨滴从屋檐滴落的“滴答”声。屋外的风卷着几片杨树叶发出凄凉地哭泣。我苦闷地坐了起来,半靠在床背上。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又一幕。春天开满了桃花、落英缤纷。辉子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我们在桃树中穿行;夏天我们划着小船在碧波万顷的荷叶中采着莲蓬;秋天我们在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里收获;冬天白雪皑皑,我们堆雪人、打雪仗,躲在屋里烤红薯……。我真的只想要这样简单的生活。
母亲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鼻鼾声,我侧头借助微弱的夜光看母亲。我没看见母亲的脸,母亲的肩部露了出来。暗黑的肩部上起了一层厚厚的皮,我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母亲的眉头紧皱又睡了过去。我不忍心再看下去,那是烈日暴晒、日积月累手抬肩挑给母亲留下的痕迹。母亲为我们付出的太多、太多。
“仰天久望,穹空苍苍,杯酒下肚愁难当。心无依,身无旁,环顾萧条落叶扬。”
迷迷糊糊的又闭上了眼睛。“兰子,醒醒了。不早了!”清晨母亲喊醒了我。“别耽误了班车。”母亲递给我一个仔细裹好的小布包。“这里面是4000块钱,你拿好了放在包里,交学费的。”母亲又从平日赶集装钱的帆布袋里拿了三百块钱。“这300元你装好,平日里的开销。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寄些。”母亲又给了些零碎的小钱。“这几十块钱放身上坐公交车,你买些梅子什么零食的。我今天要去隔壁镇上赶集,不送你了。”
“妈!你钱都给我了你和小妹怎么办?”
“妈留着呢,你别担心。到了学校别忘了给百货店的大娘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说着母亲就匆匆忙忙往门外走去。我手里拿着母亲给的钱,深深地感到恩德如山,对于母亲这辈子都无法报答。
一场大雨把小镇洗的格外的干净。每一块瓦、每一片树叶在早晨的阳光下泛着光芒。我背着一个牛仔布的双肩包,手里拎着一大包杂七杂八的东西。路过学校的时候,透过铁栏的大门向里看,校园格外的静谧。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了,小梅走了,空旷的操场上不会再有辉子的身影,每一张熟悉的笑脸都从我的身边溜走,高中时代就只剩下这么个孤单的校园。
小镇的汽车站,聚满了去县城的老老少少。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淡黄色的衬衫,领口微微地打开,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脚略微的卷起。离我越来越近,是辉子!我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我问。
“我等你很久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十分的冷峻。“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的车,怕错过你,我一早就来了。”
我还能说什么?我无法表达自己。我放下手中包,双手抱住辉子,我开始哭,伤心地哭,泪水湿透了他的衬衫。我想对辉子说:我在南京等他。可是我没有勇气。
车门打开了,我上了车。辉子一下冲了上来,在我的手上塞上两个“红富士”的苹果和一张纸条。我要打开纸条,辉子带着笑容制止我,对我说:“车开了再看!”
辉子下了车,我坐在车窗前,打开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不要忘了我!我紧紧握住两个红通通苹果,心仿佛割裂一般。我抬起手,在灰蒙蒙的玻璃窗上用力写下:等我!窗外、辉子不住的点头泪流满面。无情的汽车向着前方开去。司机打开收音机,一阵阵悲缓的音乐在车厢里飘荡: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但闭上我双眼我还看得见。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每一个字,每一句都深深地插在我的心坎上……
§§§第20章
辉子不住的向我挥手,淡黄的衣摆在空中飞舞。我早已经是泪眼朦胧,心潮起伏。我想起我送张晓梅的场景,小梅肝肠寸断的拉着我,那种伤心欲绝眼神,大概刻骨铭心的初恋,苦涩的滋味大都如此吧!
长途车驶入南京站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半了。车站里人山人海,我下了车迎面就是发了狂的酷热。整个车站里都笼罩一层着似雾非雾的灰气。车站边一条绿的发黑的小河,散发着阵阵烂菜叶发酵的气味,让人感到憋气。河边的几颗柳树无精打采,叶子上挂满了灰尘打着卷儿。我随着ren流往站口走,嘈杂的大喇叭不停的喊着“开往xxx班次的汽车开始检票。”
我拎着包,举步维艰地出了站门。偌大的广场我举目无亲。车站前纵横交错的立交桥犹如一条巨龙横跨南北,川流不息的车辆无情冷漠的疾驶。南来北往的过客脚步匆匆。我感到茫然,一种失去方向的茫然。我开始有些焦急,看着人群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