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彼时，莫青溪还在揣摩齐青的招数。为了适合魔气的特性，他的剑招经过改良。其实无论从表面还是内里的魔气使用，都与正道的剑修看着大不相同。

但莫青溪的记性很好，她前世被邵光宇等人掳走，穿过魔界，一直去到灵界。路上一行人的相处时间不短。那时她虽是阶下之囚，朝夕相处中，却也不是没有见过他们师兄弟们练剑过招的场景。

剑招固然千变万化，可万变不离其宗，莫青溪从齐青已经修改过的招式中，摸索到了一点熟悉的模样。

齐青使用的剑法，确实是凌霄剑派内门核心弟子们，才有资格学习的剑谱。

只要一想到齐青的父母，有可能是邵光宇的师兄弟，甚至可能是前世跟着邵光宇，一起掳走她的那群人中的一份子，莫青溪心口的杀意愈发浓烈。

她也想与齐青一战，以滚烫的热血抚慰心底的怨愤。这个念头一出，便如扎根般存在于她脑海中，怎么都无法拔除。莫青溪神情紧绷，目光几乎凝固住，紧紧盯着魔识内齐青的魔气波动，试图找出他的破绽之处。

她全副心神都放在擂台上，又对秦迎天没有警惕之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直到这个溼潤炽热的吻突如其来落下，她才心神剧震，猛然回神：“姐姐？？”

“妹妹，你觉得他们两人，谁会胜出？”秦迎天的嗓音温和，声音放得极轻。气息几乎是贴着莫青溪的耳侧，轻轻流进她的心里。

莫青溪从怔愣中缓过神来，脸颊微微泛红，略显不自在，不留痕迹别开了一些距离。虽然不知道秦迎天说话归话说，突然亲她做什么。但关于这个问题，到了这个时候，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

她敛眉答道：“齐青会胜。”

从齐青进入尚武城到现在，这不是他的最后一战，但一定是他为自己正名的关键之战。一直被压抑的情绪一朝爆发，宛若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奔腾而去的阵仗势不可挡。

他已经为这场战准备了太久太久，蛰伏一年之久，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杂种”走到今日。他想挣脱自己与生俱来的原罪，摆脱血脉捆绑在他身上的枷锁。

以一介人魔混血的身份，一直往上，进入魔族上位者们的眼中，在魔界为自己取得一席之地。

他的处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莫青溪有些相像。看着齐青在台上舍生忘死拼杀，他决绝的情绪轻易勾动莫青溪心头的不甘和怨气。在某些瞬间，莫青溪甚至与他产生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共情。

只是再多的情感，也无法遏制莫青溪心口蠢蠢欲动的杀意。齐青的存在是一个引子，看到他，莫青溪就能想起自己前世的种种。她在凌霄剑派被严刑拷打时，齐青的父亲可能亲手为长老送上刑具。

一幕幕弥漫着血色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每一个血腥场景都覆盖着她的血泪。画面翻腾涌动，挟带着她濒临崩溃边缘的理智。但一切阴暗的负面情绪，在秦迎天的这一吻下，戛然而止。

秦迎天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转向自己。莫青溪浑身好像僵成一块木头，只知道仰着脑袋，静静看着她。

秦迎天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从这刻开始，温暖的温度以一种强硬地、不容拒绝的姿态，覆盖了莫青溪冰冷的躯体。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心安，甚至令她不可避免产生一丝留恋。

擂台上的厮杀，魔族们的议论，被冲荡而起的魔气波动，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一切都开始逐渐从莫青溪的世界中褪去。

恍恍惚惚中，她只听到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乃至秦迎天轻得宛若一声叹息的感慨：“妹妹，你就这么恨凌霄剑派吗。”

瞧着是问句，她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莫青溪心口那股气又陡然升了出来，不甘、怨恨，混杂无尽的绝望，隐藏的极深的委屈一同翻涌出来。她望着秦迎天，想看清她此时的模样，看看她温柔低语时，脸上的神情是不是仍旧漫不经心的漠然。

都是装的。

魔宫内的一切，尽在秦迎天掌握之中。她能在魔王的排斥下一手掌控偌大的魔族，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能在三个亲生妹妹的虎视眈眈中游刃有余，心机实力手腕半点不缺。

魔王闭关，魔宫就是她的地盘。魔宫内发生了何事，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莫青溪从未问过自己，为何前世她被正道掳走之后，魔宫内一手遮天的太女一直没有动作。直到她死去很久，魔族才顺着她的尸体，查清了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问题的残忍答案莫青溪心中有数，她刻意逃避问心，无非是自欺欺人。

都是装的。

前世，秦迎天明明知道。她知道莫青溪是如何被邵光宇打伤制服，像条死狗般被拖着离开唯一熟悉的魔宫。知道她如何被挟持着，绝望呻/吟着，在无尽黑暗中，清晰感受到自己距离生养她的魔界越行越远。

她微弱的光熄灭了。她蜷缩在沉寂的长夜里，脸颊贴着自己冰凉的身体，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喘熄和心跳。无法修炼的，短暂的，和平的，属于普通凡人的一生，也被人残忍剥夺。

她拥有的东西明明那么少，到了最后，她唯一还保留的东西，唯有自己这条烂命而已。

但天命令她诞生，却又毫不留情抹杀了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她在凌霄剑派受到过多少血腥折磨，秦迎天都该心中有数。可她什么都没做。她就那样冷眼旁观瞧着她的苦难。在她眼中，莫青溪以自己挣扎和痛苦谱写而成的一曲悲歌，是否也称得上是场好戏？都是装的。

莫青溪的戾气升腾，她以舌尖抵了抵自己的下颚。不知何时，口腔内的软肉被自己咬破，浓烈的血腥味泛着令人作呕的腥咸，激得她胃部抽搐。

她要报复秦迎天，可她今天陡然发觉，就像秦迎天一直以来玩弄猎物的手段那样。直接杀死，又有什么意思呢？

对于秦迎天这种什么都不在意的人，性命在她眼中算什么？她甚至想要主动培养她，就是为了让她强大起来，杀了她！

她就是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怎样才能真正让她感觉痛彻心扉？

莫青溪笑了起来，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齐青身上转移。

即使秦迎天明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当这双眸子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时，还真产生一种被“看到”的错觉。

秦迎天生来顺风顺水，想要的东西从未得不到过。既然她没有在意的东西，那她就创造一种出来。让她尝尝爱而不得，可望不可即的滋味。

让她终于上心在意一种东西，然后残忍将其剥夺。这对秦迎天来说，或许才能让她真正痛彻心扉。

小瞎子脸色苍白，本就虚弱的身体，此时配合这个说不上来意味的笑容，更显病态。

“我恨凌霄剑派，恨叶清，恨邵光宇，恨齐青，恨凌霄剑派的弟子，恨与凌霄剑派沾边的所有人。如果此生有机会，我希望我能够杀入凌霄剑派，屠尽它上下满门。”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甚至含着淡淡笑意。如果不是话中的意思太过血腥，轻柔的嗓音几乎像是温柔的情话。

她主动靠近秦迎天，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平缓的吐息距离秦迎天的红唇只有咫尺之遥。

她像是在与她说什么悄悄话，话中的内容不敢让旁人听见，咬耳朵道：“姐姐，你会帮我吗？”

话在唇齿间辗转，划过她的舌畔，呢喃低语勾绕着秦迎天的心，就连最熟悉的称谓也好似夹杂了不知名的微妙意味。

秦迎天的神智微微恍惚，不由自主垂首看她。两人的距离本就极近，她再一低头，只消半指距离，就能触碰到莫青溪的红唇。

这是姐姐和妹妹之间，该有的举动吗？

她脑海里完全控制不住，再一次浮出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