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莫青溪的声音也刻意压低几分，又轻又柔的嗓音，配上这幅亲昵的姿态。活像是两个有情人耳鬓厮磨，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话。
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陛下正值盛年，还不想为你让位。所以眼看你的威势要盖过他，就想先杀了你，免得将来你挡他的路？”
这一番话简直如石破惊天，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小羔羊，对魔界至高无上的魔王的挑衅。
秦迎天惊讶看着她，莫青溪不闪不避，红唇温热的吐息就在她耳侧。甚至让秦迎天率先生出一点不自在，起了想要躲开一些距离的心思。
或许，她该转变一下自己对小羔羊的评价了。秦迎天想。
这个家伙不但一点都不胆小，依她来看，她的胆子简直大到连天都能捅破的程度了。
她久久没有说话，莫青溪也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无奈道：“我猜错了吗？”
她此时的模样看着有点苦恼，脑袋别开一些，屈指数道：“魔界魔气暴动一事，本来也没必要让姐姐亲自跨越大半个魔界，千里迢迢来一趟万恶之渊。但姐姐就是这么做了。”
“在不该离宫的时机，被迫离开魔宫。姐姐离开之际，身上还带着伤势。放眼整个魔宫，正道的耗子潜不进去。魔族其他人没有这个实力伤到姐姐，长老们联手倒是有机会，可姐姐的身份在这儿摆着，他们不敢对你动手。”
“宫内纷争起伏，姐姐明明有掀翻棋盘的实力魄力，却放任三殿下四殿下联手攫夺你的权柄。二殿下不理解你的用意，险些与你离心。”
“姐姐不在魔宫，如果连二殿下也不站在你这边，您麾下的魔将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在长老们和陛下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委屈巴巴揪住秦迎天的衣角：“姐姐，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猜不出来了。你行行好，给我一点提示嘛。”
她的情绪转换自如，从平静到撒娇只需要一瞬。秦迎天盯着她捏住自己衣角的爪子，又落到她的脸上。
刚才在她那样的眼神逼迫下，也没有半分哭泣的模样，这会儿自己猜不出来，非要让她给提示，小瞎子的眸子里，反而多出一点晶莹的泪光。
瞧着这幅楚楚动人的模样，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她怎么欺负她了呢。
秦迎天一时无言，将自己的衣角毫不留情从她手里抽出，冷酷无情道：“自己猜。”
小瞎子的泪就啪嗒啪嗒落到了她的手上。她哭的隐忍，间或夹杂一两声轻微的抽噎。衣角被拉开，她就试图去抱秦迎天的手臂。
秦迎天躲了两次，奈何莫青溪的精神力，比完好的眼睛还好用，总是能准确无误抓住她的手腕。
秦迎天这下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如果她真想躲开，用上魔力，甚至能轻而易举斩断小瞎子的手臂，让她再也抓不到自己。这样凶残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被秦迎天自己否决了。
小瞎子是让她感觉有点烦，但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她很想揉揉自己酸痛的眉心，无奈莫青溪抱她的手臂抱的很紧。她一稍微有些动作，莫青溪警惕心极强，立刻更抓紧了三分。
秦迎天有些无奈：“你刚才说的那些基本都没错。”
那错的是哪里？
莫青溪眉心拧了一团疙瘩，反复回想自己方才所说的这些话。可无论她怎么回想，都找不到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儿。
秦迎天也说过，魔王是个懦弱的男人。正是从秦迎天对他这个充满负面情绪的形容里，莫青溪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而其他的猜想，都是以这个事实为基础，往下延伸。
虽然听着可能有些荒唐，魔族的至尊居然胆怯至此，忌惮自己亲手选出来的接班人，甚至不惜为此手刃亲骨肉。
但在人族的那些王朝里，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前车之鉴摆在前头，就算修真界里，那些徒弟杀死师傅、攫夺权柄之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而放在魔族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一切道德理念都要为生死存亡让步。魔王的举动固然遭受诟病，但也不是真正无法理解的大罪过。
她茫然问：“姐姐，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秦迎天忍不住一笑，故意勾住她的下巴，将她整张梨花带雨的脸抬起来，温柔道：“好妹妹，想要让我和你交心，你也要展现出来一点自己的诚意呀~”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那总也总得为我解答一些疑惑吧？”
莫青溪眸子还含着泪花，神情天真无辜：“姐姐想问什么呀？”
秦迎天的指尖擦过她脸上的泪水，热泪已经被风的温度吹得冷凉，液体被擦去，留下的泪痕仍泛着淡淡凉意。
她看了她半晌，唇角弯了起来，将她的下巴微微转开。凑到她耳朵前，像是跟她说什么悄悄话一样：“妹妹，就先告诉我吧，你，为什么想杀我？”
莫青溪心口猛然一跳，这一句话只有短短几个字，每个字都像携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秦迎天问出这句话的语调甚至不是疑问，出口的语气极为笃定，似乎对这个事实并不意外。
她应该反驳吗？在秦迎天早已认定这个事实的情况下，反驳非但没有作用，还会让秦迎天心底轻看她。
直接承认？她怕不是嫌命长了？
可秦迎天为什么确信，她是想要杀她的？
留给莫青溪思考的时间不多，秦迎天冰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正在仔细打量她的表情。但显而易见，她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即使自己豢养的小羔羊张开利齿，想要咬向自己的主人。
她是个疯子，她的想法与正常人不同。如果说她怕自己的生命遭受威胁，就不会从一开始帮助莫青溪变强，将这么多珍惜的宝物弃如敝履，随意送她，增长敌人的实力。
如果她怕死，她就不该故意放任几个野心勃勃的妹妹，在王城，在她一手掌控的地方掀起动乱。
如果她怕其他人变得比自己强大，她早就该将一切威胁早早铲除。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足够的底气。可她没有这样做。
莫青溪没有想通这件事，她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这个瞬间，她与疯子的想法产生了短暂的共情。于电光火石之间，窥探到一点疯子在死亡边缘试探的癫狂。
世界于她，只是一个偌大的游戏场。她不害怕别人杀她，她只怕游戏无趣，不够快活。
怎样的回答，才能让一个疯子觉得有趣呢？
莫青溪心底震颤，面上没有流露出来。她微微仰头，露出一个烂漫纯粹的笑容：“因为万荒试炼呀，姐姐。你和我之间，总是要死一个的。”
她俏皮眨了眨眼睛，语调欢欣雀跃：“姐姐，你知道的，我很怕死呀。既然我不想死，所以，那就只能请你去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