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魔族无人敢直视太女的容颜,人族那边,场上只剩下那一个中年剑修。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女的存在,只顾着死死瞪着莫青溪,满脸快意。仿佛已经看到这个手上沾满诸多鲜血的卑劣魔族,被自己的弟子开膛破肚的盛景。
因此,无人知道太女此时的神情,更无人猜到太女现在的心思。
莫青溪心口一沉,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想更多的东西。
她当然不会指望太女或有或无的怜悯,重生一遭,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的道理,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实打实的底气。
她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为的,可不是再度成为旁人脚下匍匐的尸骸!
她努力榨取自己魔识内的精神力,灵魂撕裂般的痛楚来势汹汹。甚至感觉自己的识海出现碎裂的声响,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莫青溪七窍流血,状若恶鬼。她痛得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发抖,偏偏神情仍旧平静,平静到近乎诡谲。有股癫狂从她身上无声无息透了出来,看得人心中发寒。
更多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住剑修的身体,他早防备着这一招,腰间垂着的符篆一亮,丝线瞬间被尽数弹开。他的剑不偏不倚,照样冲莫青溪而来。
一招无用,生死关头,莫青溪不退反进,手中匕首迎风而涨,瞬时化为一杆长枪。
长剑前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长枪前穿,是莫青溪以自身性命为赌的疯狂。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与此同时,那两道前冲的身影终于停滞下来。
两人的身形几乎合二为一,没有痛呼,没有惨叫,没有兴奋的大喊,垂下的剑穗无力随风摇曳,死寂在无声蔓延。
两人垂着脑袋,谁也没有率先动弹。
连太女也一动不动。
中年剑修停了手,场上兵器碰撞声完全停歇。其他魔族也没有趁他失神之际,一拥而上,将他彻底拿下。此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默默静立着,抬眼注视这边的情况。
太女意料之中没有出手,是相信圣女能如同先前那样克服危机,再一次绝地逢生。还是单纯对圣女的死活并不在意,她眼中只能看见最终的结果?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她自己外,无人知晓。
凌冽寒风肆意呼啸,卷动魔气冲荡过战场内外。不但没有将场上浓烈的血腥味驱散,反倒更给它们覆上一层焦躁不安的躁动气息。
这片天地静得只剩下狂风卷起的动静。
都死了吗?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魔族诸人心头突然有些无力,即使只是刚刚见识到圣女的风采,可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刚打破他们心底认知的圣女就这样死去,而他们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心头也不免升起惋惜。
太女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她无比耐心,安静蛰伏,仿佛在等待什么结果。
那中年剑修年纪虽比她大,忍耐力却远不如她。眼见场上情况似乎不妙,并不如他预料的大快人心的结果,他隐忍瞬息,禁不住大声呼唤起自己弟子的名姓。
声音总算打破战场的死寂。
两人中,终于有一人慢慢动了。
那低矮瘦弱的身影,扶着面前人的肩膀,靠着这点支撑力,艰难缓慢动弹起来。
太女弯起唇角,脸上重新带起笑意,沉凝的气氛陡然一松,方才无形的强大压迫感缓缓散去。魔族众人也意识到了最终的结果,个个欢欣鼓舞。
他们以手中兵器相互碰撞,在一片铿锵震动中,为莫青溪放声欢呼。以这种方式表达心底的喜悦,乃至对她的敬意。
欢腾的气息随风荡开,战场不再像是压抑沉闷的战场。太女移动脚步,这一次,她主动从自己的位置走下,向莫青溪迎去。
莫青溪身体缓慢后撤,随着她的动作,剑锋在胸口的皮肉内搅动,每动一下都带起钻心的疼。
可她的长枪在长剑插入自己身体时,已经先一步捅穿了敌人的心脏。敌人的长剑刺入她的胸口,距离却不深,没有伤到里面重要的内脏。
尸体的重量沉甸甸的,全靠支在地上的长枪维持平衡。她这一动作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平衡,尸体朝她倒来。
莫青溪早已浑身脱力,身体上的剧痛混杂着识海受损的剧痛,肌肉不自觉痉挛抽搐,每一次呼吸,都能牵扯到不知道哪里的伤势。
她自然支撑不住,意识到一切结束了,不自觉呼出一口气,心里那股气也跟着散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不想再勉强自己竭力支撑。
尸体砸在她的身上,她跟着无力向后倒去。
失重感如影随形,她闭着眸子,疲倦至极。意识到自己将要砸在地上的痛楚,或许会造成自己身上的伤势更加严重,让本就剧烈的痛意来得更加汹涌,却连挣扎一下的心思也没有了。
可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来袭,她朝后倒去,熟悉的梦魇花香靠近她,圈住她,将她稳稳困进自己怀中。
莫青溪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默默搂住她的身体,手臂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又发现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伤痕,根本没有下手的余地。
最后,她只能尽力避开严重的伤口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无声搂紧了她。
莫青溪心脏跳得很急促,好像心里住着一头失了理智的野兽,无头苍蝇一样闷头乱撞,在她的世界里撞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她知道面前这人有多残忍无情,自己此刻的模样,完全由她一手缔造而成。哪怕她方才真的差点死去,太女也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她不看过程如何艰难,不在乎莫青溪为此受到多少折磨,她只要一个结果。
要么从历练中活下来,要么就去死吧。
于她而言,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无用的废物,如果连这点考验都无法存活,令她失望,她当然不会再赐予她第二次机会。
人的性命也确实只有一条。哪来的试错机会?
道理莫青溪都懂。可被这个温暖的怀抱圈住,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心中陡然生出的依恋信赖如此清晰。清楚到她甚至为自己片刻的软弱,产生一点对自己的唾弃之心。
怎么能这么没用呢?她想,怎么能这么没用?明明道理她都懂的。
她揪着太女的衣襟,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内,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