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齐桓公举火授爵
第44章齐桓公举火授爵宁戚从管仲身上体会到一股常人所没有的气质,这就是大度、睿智、果断。
《白水》之歌,乃一首古诗,自己仅以“浩浩白水”之句相告,管仲便洞悉自己欲出仕之意,足见其学识渊博;自己乃一山野小民,管仲竟停下整个车队会见自己,足见其求贤之心切;初次相见,面对小小的山野村夫长揖而不拜,管仲不但不怪,反而还自行告罪,足见其虚怀若谷的气度;仅同自己交谈一小会,便知自己是可用之才,亲自写信将自己举荐给齐侯,足见其睿智与处事果断。宁戚自言自语地感叹道:“齐国能有此等人物为相国,何愁霸业不成?”
两天来,宁戚不敢离峱山要道一步,他要等候齐桓公的大队人马的到来,他要斗胆面君,他要向齐桓公自荐。他不时地将管仲的亲笔信拿出来在手中掂掂。他知道,管仲为齐国相国,被齐桓公称之为仲父,委以国事,其在齐桓公心上中的分量,有如昔年周武王之太公望。凭管仲的这封信,足以在齐国谋得一席之地,但是,他欲一试齐桓公的斤两,看其是否像传说中的那样伟大,他要策划一个进见之礼。
三天后,峱山脚下的大道上,齐桓公的大队人过来了。战车隆隆,旌旗招展,绣带飘摇,盾牌滚滚,戟矛如林,尘土遮天蔽日。在长长的战车队伍中,宁戚看见一辆战车上插着一面杏黄大旗,上面绣着“方伯”两个大字,他断定,车上坐的必是齐桓公。
宁戚依然是短褐单衣,头戴破斗笠,赤着双脚,站在路边,全无惧意,见齐桓公的乘舆走近,遂拍着牛角,放开喉咙,一遍又一遍唱着《饭牛》之歌: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
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
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齐桓公坐在战车里面,听到路边有牧牛人在唱歌,听其歌词,似有讥讽时政之意,命侍卫将唱歌之人叫到车前。
齐桓公见宁戚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赤着双脚,实在是不堪入目。仔细一看,此人衣着打扮虽然狼狈,双眼却是炯炯有神,隐隐透出一股英武之气,冷冷地问道:“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宁戚也不施礼,站着道:“我乃卫国山野村夫,姓宁,名戚。”
齐桓公见宁戚不叩拜,全然不懂礼节,生气地说:“你乃牧夫,怎敢唱歌讥讽时政?”
宁戚一听,心里佩服,齐桓公果然非常人,竟对一个山野小民的歌声如此留意,于是笑着反问道:“我唱的是山歌,怎能说讥讽时政?”
“当今周天子在上,寡人率诸侯宾服于下,百姓安居乐业,草木皆春,所谓舜日尧天,正是其时。你唱‘生不逢尧与舜禅’又唱‘长夜漫漫何时旦’,不是讥讽时政是什么?难道寡人冤枉你吗?”齐桓公盛气凌人地逼问。
隰朋、东郭牙、竖刁、开方等一齐下车,都来到齐桓公车前,看宁戚如何回答。
宁戚脸上无丝毫惧色,冷笑道:“小民虽是山野村夫,不曾目睹先王之政。但也闻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可谓是风调雨顺。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安居乐业,国泰民康,不愧为太平景象。可如今,王室衰微,纪纲不振,风气败坏,教化不行之世,却硬要说是舜日尧天,实在是令小人不解;且又闻尧舜之世,百字清正,诸侯臣服,周天子不言而信,不怒而威。今君上虽想一统诸侯,但北杏之会宋桓公背盟而逃,柯地之会又遭曹刿劫盟,中原各国兵戈不息,戎狄不断侵扰中原诸国,中原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君上却说是‘太平盛世’‘尧日舜天’、百姓安居乐业,草木皆春。小人实在是有所不解。小人又闻尧弃其子丹朱而让位于舜,舜又避于南河而不受,百姓扶老携幼而奉之,舜在无可推辞、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不得已才即帝位。今君上杀兄篡位而得国,假天子以令诸侯,小人又不知唐虞揖让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宁戚的言词也太过激烈,前两个不理解,尚是讥讽时政,而最后则是直截了当、直言不讳地讽刺齐桓公杀兄而得位。就是度量再大、脾气再好的人,在此等言语的刺激下,想不动怒恐怕也难。
果然,齐桓公听了宁戚之言后,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大胆匹夫,狂徒,竟敢出言不逊,羞辱寡人。”喝令左右,拉下去斩了。
左右甲士一声喊,一拥而上,抓住宁戚的双臂,推往路边。
宁戚面不改色,仰天大笑道:“好啊!昔日夏桀无道,杀了龙逢;殷纣无道,斩了比干;今齐侯杀宁戚,使宁戚与龙逢、比干并列,可列第三,哈!哈!”
宁戚的潜台词还有一句,就是桀为第一暴君,殷为第二暴君,齐桓公则是第三暴君。
隰朋来到齐桓公车前,轻声道:“主公请息怒,请听臣奏。主公奉王命而号令天下,宁戚乃一牧夫,抗拒诸侯,杀之是其罪有应得,但恐不知者以为主公是乱杀无辜,恐塞小民仰望之心。且臣观此人,威武不屈,一脸正气,并非平常牧夫可比。臣观此人,绝非常人,请主公赦免于他。”
蔡姬也在车内对桓公说:“妾看此人胸藏韬略,胆识过人,留之或许能为主公所用。”
齐桓公听了宁戚的话,震动很大,心想,此人不怕威逼,不惧刀斧,颇有刚直不阿之气。心中本已暗暗称奇,颇有赞许之意。又听隰朋劝谏,蔡姬的鼓说,不由怒气渐平,转怒为喜,命武士放了宁戚。
宁戚抖了抖被捆痛了的双臂,仰首望天,一言不发。
齐桓公走到宁戚面前,满脸虔诚地说:“寡人见壮士气度不凡,特意试之,请不要见怪。”
宁戚见齐桓公态度诚恳,从怀里掏出管仲的推荐信呈与齐桓公道:“草民有仲父书信一封,请君上过目。”
齐桓公听说有管仲的信函,忙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臣奉命出师,行至峱山,遇卫人宁戚,此人非一般之牧夫,乃当世有用之才,主公宜留之以自辅,若弃之不用而被他国所用,则齐国到时悔之莫及矣!
“好,仲父慧眼识英才,所荐果然不错。”齐桓公读罢,哈哈大笑,随手将信函交给身边的隰朋,对宁戚说,“先生既然有仲父的荐书,为何早不呈给寡人?”
宁戚回答:“当今之世,群雄并起,列国纷争,草民听说‘贤君要择人而臣,贤臣也要择主而辅。’主公若喜听阿谀奉承之词,以盛气凌人之势对待臣下,草民宁愿死在刀斧之下,也不会出示仲父之书信。”
齐桓公大笑道:“这么说,先生是相信寡人了?”
宁戚诚恳地说:“主公能捐弃前仇,不计仲父箭中带钩之仇而重用之,并拜为仲父,足见主公非昏庸之君,今日草民故意激怒主公,主公虚怀若谷,赦免草民不敬之罪。主公不愧为一代明君!草民愿竭尽全力,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好!能得先生这样的能人异士相佐,寡人三生之幸也!”齐桓公指着隰朋对宁戚说,“这是隰朋大夫,你与他同车,随寡人一同伐宋。”
日落西山,暮色已现,齐桓公下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一宿,明日再走。
夜色中,齐军支起了一座座帐篷,绵延数里,帐篷外,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兵士们围坐在篝火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齐桓公兴致勃勃地走进帐篷,迫不及待地对侍女道:“替寡人更衣。”侍女为桓公除去戎装,换上朝服。
齐桓公又吩咐竖刁准备一套大夫冠服,派人去请隰朋大夫带宁戚来中军帐,招众大夫到中军大帐议事。
竖刁自宫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垂涎已久的后宫总管的职位,得以早晚不离齐桓公左右,见齐桓公面有喜色,试探地问:“主公更衣,招见,所为何事?”
齐桓公点头道:“寡人要拜宁戚为大夫!”
竖刁见宁戚是管仲所荐,心想,此人若得到齐桓公重用,必又是管仲的死党,将会使管仲的势力更大,有了阻止齐桓公对宁戚封爵的念头,他摇摇头,显得很认真地说:“主公,一个山野牧夫,底细如何尚且不清楚,一步登天而成为大夫?是不是太轻率了?”
齐桓公认真地说:“只要是人才,寡人就要重用。宁戚这个人,气度不凡,谈吐之间,隐现大将风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寡人要委以重任。何况,还有仲父之荐书,错不了。”
“宁戚是卫国人,卫国距离齐国不算太远,是否要派个人到卫国去,调查一下宁戚的底细。开方是卫人,他可以做这件事。”竖刁心有不甘地说。
开方此时恰好进帐,乘机说道:“主公,臣在卫国时,从未听说过宁戚其人,看来也是个无名之辈。此地离卫国不远,臣愿回一趟卫国,彻底了解一下宁戚这个人,若果真是个有才德的人才,主公再行封爵也不迟。”
“打听什么?寡人亲眼所见,还有仲父亲笔荐书,还会有错?”齐桓公坚定地说,“你们建议寡人派人到卫国去调查,是担心宁戚有什么小毛病,小错误,是对他不放心。有雄才大略的人,一般不讲究生活小节,难免有这样或那样的小毛病,如果仅仅因为一个人有些小毛病而舍弃他,不使用他的真正大才,这正是世人失去天下贤士的原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寡人的主张。”
竖刁脑子转得快,见齐桓公主意已定,立即见风使舵,向开方使了个眼色,奉承道:“主公圣明、贤达,齐国能有主公这样的明君,何愁霸业不成?”
齐桓公看了竖刁一眼,微笑不语。东郭牙、宾胥无、王子成父等大臣们鱼贯而入,见大帐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以为齐桓公要研究军情。
齐桓公见人到得差不多了,朗声道:“众位大夫,今日行军路上,寡人遇到卫国人宁戚。此人性情豪爽,胆魄过人,才识超群,仲父修书举荐。寡人决定,举火授爵,拜宁戚为下大夫。”
东郭牙道:“恭喜主公又添贤臣。”
王子成父也道:“宁戚确实非同凡响,不奉应,不阿谀,是位刚直壮士,应当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