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易牙烹子
第33章易牙烹子
管仲坐在篷车里,由一名盐民带路,急如星火地赶往地心场盐监,靠近盐监之后,弃车步行,登上盐监左面一座小山包,居高临下地察看地形:盐监的房屋坐西朝东,背山而建,正面是一片开阔地,右边百丈开外是一处断崖,断崖下便是奔腾暴啸、波涛汹涌的大海。察看完地形,管仲一行下了小山,到前面路口等候后面增援的十乘战车。大道上,三百五十名兵士乘十乘战车,风驰电掣驰向地心场盐监,转过山口,一名戎装千夫长从第一辆战车上跳下来,跑到管仲面前,大声说道:“千夫长皮宏刚参见管相国!”
管仲命令道:“留下十名兵士守车,五十名兵士跟着我,你带上其余的人悄悄地迂回过去,包围盐监,不准放走一人,有抵抗者,格杀勿论,尽量活捉监司易武。”
“遵命!”皮宏刚转身指着二名武士分别说道,“你带领四十九名兵士跟着管相国,你带领九名兵士守护战车,其余的人跟我上。”
管仲亲自带着五十名兵士,穿过树林,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盐监后边的断崖上。轻声对兵士们吩咐了几句,随后,二十名兵士到断崖边的一块大石后埋伏起来,他自己带着三十名兵士埋伏在五十步开外的树林里。
管仲等人刚埋伏下不久,便见一辆敞篷车从盐监驰出来,径直走向断崖,走近树林,管仲示意放他们过去。小车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叽叽喳喳地走了过去,管仲带上侍卫和三十名兵士,悄悄地尾随其后。小车到断崖边停下来,从车上跳下五名大汉,其中一位带刀大汉恶狠狠地说:“快,将这两个骗子扔到海里去喂鱼。”
四名大汉从车上拖下两个麻袋扔在地下,忽然,麻袋内传出了骂声:“无法无天的贼徒,胆敢对我鲍叔牙下毒手,我的兄弟管相国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名大汉上前朝麻袋踢了一脚,恶狠狠地骂道:“死到临头了,嚎叫个屁,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想活命,下辈子吧!”
管仲听出麻袋里面叫骂的人是鲍叔牙,正欲冲上去,突见两名大汉弯下腰,抬起麻袋准备扔向大海,管仲迅速弯弓搭箭,瞄准其中的一位,嗖的一箭射了过去,箭头正中一名大汉背心,一箭穿胸,中箭大汉惨叫一声,倒在地下动也不动。
持刀大汉见自己的同伴中箭倒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惊恐万状地问:“谁?”见无回声,连忙举起手中的砍刀,猛然向地下的麻袋砍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从旁边又飞来一箭,不偏不倚,正中举刀大汉脑门,举刀汉子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脑浆迸出,扑倒在地,到阎罗王那里报到去了。
另外三名大汉见两个同伴先后中箭,吓得拔腿就跑,管仲毫不迟疑,再搭上一支箭,瞄准其中一个的后心,狠狠地射了出去,口中说道:“叫你跑!”大汉刚逃出几步,应声倒地,眼看性命已是不保。其他两个贼人被一涌而出的兵士乱刀砍死。
管仲箭步冲向地上的麻袋,抢上去解开捆扎在袋口的绳索,三下五除二地为鲍叔牙松了绑,抱着鲍叔牙哭着喊着:“大哥,你受苦了!”
鲍叔牙见是管仲,恍若是隔世中人,猛地抱住管仲,颤声说道:“夷吾弟,我还以为与你已是天人各路,再也见不着你了呢,你怎么来的?”
管仲擦一把泪道:“大哥出门之后,杳无音讯,小弟心神不定,仿佛有大难临头之感,觉得要出什么事,便一路跟踪过来,不想大哥果然出事了。天缘巧合,天助管仲、鲍叔牙,天不灭管鲍之交啊!”
鲍叔牙惊奇地问:“你为何在此地埋伏?”
“我上午抓住一个监司易武手下的打手,知道大哥关在盐监的地牢里。我断定他们一定要杀人灭口,故火速赶来。我察看了盐监四周的地形,两面环山,正面是开阔地,唯有这边是断崖,断崖下是大海,是杀人灭口最好的地方。我已派人捉拿易武去了,为防万一,便带人到这里来设伏,果然碰个正着,冥冥之中,仿佛是有天意。”管仲庆幸地说。
正有这时,千夫长派人来报,易武及其爪牙悉数抓获,搜遍地牢及盐监的每一个角落,不见亚相的踪迹。
管仲指着鲍叔牙,高兴地对报信的兵士说:“亚相在这里。”
管仲和鲍叔牙来到盐监,派人找来称盐的大秤,管仲拿起秤杆仔细地察看了半天,没有看出破绽,接着将秤杆摇了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然后将秤递给鲍叔牙,鲍叔牙同管仲一样,都是商贾出身,对奸商在秤中做假的伎俩也是了若指掌,他从管仲的脸色中已察觉到这杆秤有问题,接过秤杆问道:“问题在哪里?”
管仲指着鲍叔牙手中的秤杆说:“就在秤杆上。”
鲍叔牙摇摇秤杆,已知个中奥妙,叫人拉过旁边一袋盐,再找来一条木杠穿进秤毫,鲍叔牙挂上秤砣,先将秤头向上翘了翘,有二人抬起盐袋称了称,一百二十斤,鲍叔牙叫他们别动,上前将秤头向下按了按,再一称,九十斤。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管仲与鲍叔牙商量了一下,决定当众戳穿易武在秤上做假的真相。
管相国到了盐场,带兵捉拿易武的事情像风一样,迅速传遍整个盐场,海边煮盐的盐民放下手中的活计,涌向盐监,盐监被围得水泄不通。
管仲和鲍叔牙一前一后从盐监里走出来,几名兵士押着五花大绑的易武跟在后面,盐民们自发地让开一片空场。管仲面对群情鼎沸的盐民,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叫管仲,是你们的相国。”
盐民听说眼前这位说话和蔼可亲的人是当朝相国老爷,纷纷跪下叩首道:“恭迎相国老爷,请相国老爷替小民们做主呀!”
“大家都起来。”管仲掌心向上,伸出双手向上托了托,“盐监监司易武欺压盐民,私卖官盐的罪行,我们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他害怕罪行败露,甚至要杀人灭口,将亚相关在地牢里七八天,正在他们要杀人灭口之际,被我们及时赶到,救了下来。”管仲将鲍叔牙拉向前一步介绍说:“这就是被易武抓住关押在地牢里,刚刚脱险的当朝亚相鲍叔牙。”
“拜见亚相老爷!”盐民万万没有想到,除了君上,齐国官职最显赫的两个人相国、亚相,都到了这里。
“大家都起来。”鲍叔牙说,“经过数天调查,我掌握了监司易武大量的犯罪证据。易武在展渠称霸一方,草菅人命,官盐私卖,用灌了水银的假秤称盐。”鲍叔牙转身取过一杆大秤说:“很多人对我讲,在家称好的盐,到了盐监,数量就变少了。”
数千名盐民群情激愤,大声喊道:“假秤!假秤!”
“对,这是杆做了手脚的假秤。”鲍叔牙将秤放在秤架上,叫过二名军士抬进一包盐,挂到秤架上。鲍叔牙站在秤前移动着秤砣说:“这是一百五十斤。”他把秤杆向下压了压,重新移动秤砣说:“你们来看,这是多少?”
有盐民跑到秤前仔细看了看秤星,惊呼道:“一百二十斤!”
鲍叔牙叫两名兵士放下盐,再分别抓住秤杆的两头,中间放在石头上,两头用力一按,只听咔嚓一声,秤杆应声而断,流出了水银。秤杆里边是空心的,中间有一道长槽,秤尾处有一圆球形空洞。
盐民见此情景,大声叫道:“请相国老爷为民做主,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盐霸。”
管仲大声说道:“各位盐民兄弟,易武丧尽天良,十恶不赦,我们要将他带到临淄去,挖出他的后台,为民除害。”
盐民们一阵欢呼。
管仲道:“地心场监司,朝廷将另派人来。展渠之盐,是齐国一宝,只要你们努力煮盐,一定会过上好日子。朝廷实行食盐专卖政策,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你们生产出来的盐,由政府统一收购,不要卖给私盐贩子,私人交易,是走私贩私,是违法的。政府一旦发现,是要重处的。可要记住了。”
易牙和竖刁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如意算盘全被管仲打乱了,管仲去了一趟展渠,不但救回鲍叔牙,而且还将易武缉拿归案,押到临淄交给宾胥无讯问。幸亏易武嘴硬,将所有的罪责一人承担,什么也没说,才使得他和竖刁逃过一劫。
管仲明知道易牙是易武的后台,但易武却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虽然是和尚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情,但是,没有证据,自然不能将易牙怎么样。尽管不能治易牙的罪,管仲还是强烈要求齐桓公将易牙从身边清除出去。
齐桓公对于易武这个人并不陌生,盐铁专卖政策实行了几个月,易武就被人告了几个月,有告他克扣斤两的,有告他私盐官卖的,还有告他草菅人命的。每次都是易牙说情,竖刁打边鼓,有此哼哈二将从中周旋,齐桓公也就没有深究此事。谁知这个易武越来越不像话,居然要谋杀亚相。一怒之下,他批准了宾胥无的奏请,判了易武的死刑,也采纳了管仲的意见,将易牙从身边遣走。
竖刁闻知齐桓公要遣走易牙,心中大惊,易牙是他好不容易才安插在齐桓公身边的一步棋,若将其遣出宫,岂不是前功尽弃?竖刁连夜进宫找齐桓公,叩拜道:“主公,若遣走易牙大厨师,谁来替主公做美味佳肴呀?”
“仲父说了,易牙乃奸佞之人,不能留在寡人身边。”齐桓公叹了口气道,“至于美食吗,爱卿再去替寡人寻找一位神厨就是。”
“易牙的烹饪手艺天下无双,再也没有人能超过他。”竖刁看了齐桓公一眼,见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眉头一皱,转而求其次地说,“念在易牙侍候主公这长时间,让主公尝遍天下美味佳肴的份上,臣恳求主公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齐桓公问。
“让他再给主公做一道菜。”竖刁换了口气,接着说,“主公吃了之后,认为易大厨实在是没有留在身边的必要,那就遣走算了,微臣也不再替他说情。”
“好吧!”齐桓公挥挥手道,“寡人就准你所奏,叫他替寡人再做一道菜。”
易牙回到家里,晚饭也不吃,衣裳也不脱,一头倒在床上,蒙着被子便睡。老婆、儿子来叫他吃饭都被他轰走了。易武被抓,没有供出他,让他逃过一劫,他已是暗中庆幸,但管仲却死死抓住他不放,非要逼着齐桓公将他逐出宫去。齐桓公出于无奈,派人告诉易牙,从明日起,不准入宫。经竖刁苦苦哀求,齐桓公才给了他做最后一道菜的机会。竖刁向他传旨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易牙老弟,明天这道菜,决定着你的前途和命运,可得要拿出浑身解数哟!”
易牙绝不甘心失去下大夫的爵位和御厨的职位,他虽然是一个厨师,但却身怀一颗炒天下之心,做厨师并不是他的目的,做更大的官,则是他最大的愿望。他不甘心就此退出政治舞台,他要想办法留在齐桓公身边。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掀掉蒙在头上的被子,仰卧在床上,两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要想个办法,做出一道天下无双的佳肴来感动齐桓公,使他能够收回遣送自己出宫的成命。
夜深了,老婆、儿子都睡着了。易牙仍然睁大眼睛躺在床上,回想菜谱,欲找出一道没有做过的菜。哪知道平常为了讨齐桓公欢心,变着法子做菜,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要找出一道齐桓公没有吃过的菜还真是不容易。突然,前些时给齐桓公做他的绝活“鱼腹裹羊”时的情景出现在眼前。
那一天,易牙亲自到淄河去网了几尾活鲤鱼,又到羊圈去宰了只刚降生的羔羊,回到御厨房,关上门,精心烹制他那不轻易示人的绝活“鱼腹裹羊”。齐桓公同蔡姬吃过“鱼腹裹羊”这道菜后,惊叹地说:“寡人真是口福不浅,‘鱼腹裹羊’乃人间极品,没有什么菜比这道菜更鲜美的了。这人间的美味佳肴,除了人肉寡人未曾尝过之外,已经是吃遍天下所有美食了!”
易牙想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人肉?对,主公说过,天下美食,除了人肉,他已是吃遍天下。那就做一道“人肉羹”给主公吃。想到人肉,易牙犯难了,市场上没有人肉卖,到哪里去取呢?买不到,那就只有杀了,易牙府内仆人倒是有几个,杀哪一个好呢?又一想,随便杀一个仆人,齐桓公也看不出他的忠心呀?他摇摇头,看来,只有将自己的亲人杀给齐桓公吃,才能体现自己的忠心,才能感动齐桓公。易牙的亲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婆,另一个就是儿子易聪。杀老婆还是杀儿子?老婆杀了可以再娶一个,儿子杀了可就没有了。易牙翻身下床,抽出挂在墙壁上的短剑,用手指试了试剑刃,两眼冷酷地看着熟睡的老婆。转念又一想,儿子比老婆重要,自己留下重要的,杀掉地位次的,就证明自己存有私心,要想体现忠心,就必须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献出来。易牙心一横、牙一咬,转身走进儿子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