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绝处逢生

东风乍起，春回大地，燕赵脱去她萧瑟的外衣，换回了浓郁的青衫。此时，黄河以北已硝烟尽散，只有魏州一地还沦于战火之中。这一日，临洺的攻城器械运来，李抱真命人悉数送至河东军大营，马燧见有了冲撞车、投石机等，便准备大举进攻魏州，于是派人前往昭义军营邀李抱真共议。使者见到李抱真，说明情由，李抱真闻言沉默半晌，最后回复道：“你回复马公，抱真身体不适，就不去参议了，如需昭义军助阵，我发兵就是。”

使者无奈，只得回营复命，马燧闻报知李抱真有意不见，心下不悦，李晟见他脸色难看，劝慰道：“既然李尚书身体不适，那就等等再攻城罢。”

马燧立刻否决，道：“而今成德已定，河北仅魏州一城未下，若迁延日久，皇上必然怪罪。”说完他吩咐道：“传我将令，集合全军，随我攻取魏州。”

传令官领命而去，马燧遂率领大军开赴魏州南郭，由此处展开攻势。

鼓声响起，官军士气高昂，数千士兵持大盾抵挡箭雨向前冲击，其后登城兵携云梯跟进，再其后冲撞车、投石机等器械稳步向前，官军上下齐攻，魏州城一时间摇摇欲坠。然而战至黄昏，外城始终未能攻下，无数士兵攻上城墙，又被魏博军拼死击退，城脚下士兵的尸体已堆积如山。马燧见伤亡过于惨重，而魏州城一时半刻又难以攻克，便只得下令暂时收兵，择日再攻。

官军撤兵回营，魏博军亦收起兵势，回城休整。田悦见官军退去，长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他脸色一沉，又哀叹起来，众人问是何故，田悦道：“魏州虽暂时守住，但我等困守孤城，四处无援，又能坚持多久！”

众人皆面露忧色，这时许士则突然道：“尚书不必气馁，依属下看，魏州未必就是孤立无援。”

“哦？”田悦闻言有些惊诧，问道，“那援军在何处？”

“深州，”许士则道，“只要到深州请朱滔发兵相助，魏州之围必解。”

田悦闻听立刻叹气，沮丧道：“朱滔如今为朝廷卖命，焉能助我？”

“尚书此言差矣！”许士则又道,“朱滔不同于马隧，其本是割据一方之枭雄，与魏博唇齿相依，绝不会真心为朝廷效力，只要主公肯以利许之，何愁不能令其倒戈？”

“不错，”王侑亦附声道，“属下听闻朱滔上表求赐深州，皇帝却未答应，其心必有怨，只须派人前去游说，其定会出兵相助。”

田悦听到此处欣喜不已，激动道：“若果真能如此，魏州必有转机，王侑、士则，你二人可愿做说客，往深州走一趟。”

二人齐拱手道：“属下愿往。”田悦大喜，遂命二人为使。

是日夜间，田悦命康愔带一支小队护送二人遁出魏州城，队伍向北奔了二三十里，康愔原路返回，王侑、许士则则朝深州而去。二人赶了一夜路，次日午后方到深州城，休息个把时辰后，便前去拜访朱滔。

朱滔闻有使者自魏州来，不免一惊，心中暗忖：“田悦已是穷途末路，此番遣使前来定是要做说客，且听他怎么说。”念及此处，他立刻传令将使者引入堂中。

许士则和王侑进入厅堂，见到朱滔立刻躬身施礼，自报姓名。朱滔却端坐不动，摆出一副威严之态，厉声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身入深州，田悦遣尔等来意欲何为？”

王侑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瞒司徒，如今田尚书被马燧所逼困守魏州，特派我二人来向司徒求援，请司徒发兵相救啊！”

朱滔心已料到，却佯作惊讶之状，猛地起身朝门外大声道：“来人，将此二贼推出去斩了。”

刀斧手进来拿人，王侑不觉有些慌张，这时却听许士则大笑道：“哈哈，可惜啊，可惜！”

“慢，”朱滔见他发笑，顺势斥退了刀斧手，问道，“你说可惜什么？”

许士则整整衣冠，冷冷笑道：“可惜司徒你一世英雄，竟被皇帝玩弄于股掌，当初你奉诏平叛，皇帝有言在先无论是谁取下城池，就将此地赏赐于之，可是而今……”说到这里许士则又冷笑了一声，“而今司徒连克数州，又迫使李惟岳困守孤城遭王武俊擒杀。此等大功，即使马燧亦难相提并论，可是皇帝却背弃诺言，将深州赐予康日知，这样的天子尚书还欲效忠乎？”

朱滔被他的话一激，心里怒火不住向上翻腾，脸已烧的通红。许士则却不依不饶的接着说道：“况且，皇帝最终目之的是扫清河朔，不再令藩镇承袭。魏博一旦被平定，朝廷接下来必然要打幽燕的主意，到那时司徒你可就独木难支矣。”

朱滔已然被说动，凝色问道：“就算你所言在理，可援救魏州于我有何好处？”

许士则闻言暗喜，拱手道：“司徒若能发兵救援魏州，我家尚书便将贝州献上。”

朱滔闻听心中称喜，问道：“此话当真？

许士则、王侑对视一眼，齐道：“不敢妄言。”

朱滔大喜，走到二人跟前，笑道：“既然田尚书有如此诚意，那朱某就答应二位，发兵救援魏州。”

“多谢司徒。”二人欣喜不已，连忙拱手拜谢。随后朱滔又道：“此事非同小可，朱某一人之力恐难成事，我欲派人往恒州请王武俊相助，二位可愿同去？”

“我二人也正有此意，自然愿往。”王侑闻听甚喜，转而又道，“不过，魏州形势严峻，在下必须即刻回城复命，以安军心，恒州之行就有劳士则了。”

他话音落时目光也朝向许士则，士则点点头，朱滔遂派人护送王侑返回魏州，同时又遣判官王郅同许士则一道往恒州而去。

此时的王武俊正在忧虑之中，朝廷命他调粮给朱滔，他却迟迟没有动静，而这并非长久之计，时间久了，朝廷必会问罪。正当他犯难时，忽闻田悦、朱滔二人派使者来见，王武俊心感诧异，想了想后，命人将使者引到书房相见。

王郅、许士则见到王武俊，躬身施礼自报姓名，而后便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王武俊闻言惊诧不已，问道：“朱司徒当真要南下魏州，救援田悦？”

“不错，”王郅微然一笑，拱手道，“朱司徒正整顿兵马，不日便将南下，他此番派我二人前来，便是欲请王大夫一同出兵。”

王武俊怔了片刻，突然仰面大笑，止住笑声后，他正色道：“吾方归顺朝廷，尔等便诱我再叛，分明是欲陷我于不忠不义。”

“大夫此言差矣！”许士则一脸赤诚地道，“大夫诚心归顺朝廷，可朝廷却未必信任大夫！”

王武俊一怔，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许士则又道：“大夫舍生忘死，诛杀逆首李惟岳，功劳远在康日知之上，而朝廷却以同功论赏，皆授观察使之职，大夫不觉得愤懑，我等可是为你不平啊！”

王武俊被说到痛处，不觉低下了头，他自感功劳不在朱滔、张孝忠之下，然而朝廷封张孝忠为节度使，却只封自己为观察使。况且原先在成德时，他的职位高于张孝忠，如今却屈居其下，这让他无论如何难以接受。

许士则见王武俊已被说动，遂眼神示意王郅，王郅会意，接着许士则的话道：“在下听闻，前番朝廷下诏，令大夫调拨粮草予我幽州，朝廷之意，还不是因大夫善战无敌，恐为后患，是以先趁机削弱恒州势力，待魏州平定之后，再令马仆射挥军北上，朱司徒率兵南下，两相夹击共灭恒州矣。”

王武俊闻言惊惧不已，王郅却继续道：“司徒不愿与大夫为敌，欲与大夫共救田尚书，事成之后，三镇联合共谋大事。至于三千担粮，大夫亦不必为难，只管留为己用即可，此外，朱司徒不愿将深州让与康日知，欲以与大夫，以表联合之意。”

王武俊惊喜交集，问道：“此话可当真？”

王郅一拱手，道：“朱司徒说到做到，请大夫早定刺史，也好至深州赴任。”

王武俊思忖了片刻，突然目光一闪，对二人道：“好，请回复朱司徒，王某愿与之共救田尚书。”

王郅、许士则欣喜不已，躬身再拜。王武俊随即派遣判官王巨源同二人返回深州，一来命其回复朱滔，相约举事，二来使其出任深州刺史。

三人回了深州，向朱滔如实回禀，朱滔得知王武俊同意发兵，心中大喜，遂依照约定将刺史印信交与王巨源，令其出任深州刺史。之后朱滔整军备马与王武俊约定日期，只等时间一到，便共同发兵救援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