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一、大明宫变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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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一、大明宫变

柳宗元英年而逝,时人多惋惜之。宪宗闻讯,亦有感慨,喟然曰:“柳宗元本为世之俊才,可惜不知自爱,误入歧途耳!”俄而问左右曰:“宗元年岁几何?”左右曰:“今四十又七。”宪宗闻之一怔。心道自己亦年逾不惑,人生已过大半,若不能得长生,岂非时日无多?念及此,其渴求不老之心愈加强烈,乃每日服丹药不止。然而自其服药以来,并无身轻体健之感,反倒是日益躁渴,竟如烈火焚身。以致性情大变,暴怒无常,动辄斥殴宫人。左右嫔妃、宦官皆惶惧不安。至腊月,宪宗突然病倒,卧养于中和殿,由此辍朝数日。朝中文武莫不忧虑,私下议论曰:“圣上即位以来,龙体一向康健,从未以疾辍朝,而今却已多日不见群僚,恐病之不轻也!”有官员对曰:“丹药乃剧毒之物,圣上每日服食,焉能不病。”此言传入中书省,省内官吏亦多议论。宰相皇甫镈听得此言,不禁勃然大怒,斥责曰:“安敢在此胡言!圣上不过是患风寒耳,与服长生药何干!”其口上虽如此说,心下却不无忧虑。不久便独自出省,诣中和殿请见天子。及至殿外,却被内侍陈弘志告知曰:“陛下龙体欠安,不见大臣。相公请回。”镈无奈而退。然其却未归省,而是又前往左神策军营,求见中尉吐突承璀。

当初皇甫镈入相,多赖承璀举荐,镈深知其权势之大,遂依附之,彼此内外勾连。此番承璀闻其来见,心下甚喜,乃屏退左右,引入内室相谈,问:“我正欲拜访相公,相公便来矣,且说是为何事耶?”镈谓之曰:“圣上卧病不朝已有多日,中外人心不安,日久恐生变矣。中尉深得圣上宠信,当能见得天颜,请劝圣上召见大臣,以安众心。”承璀嗟叹曰:“我虽得宠信,然却非陛下近臣。若无召见,亦不能见驾。自陛下病以来,我数次请见,皆未得恩准。”皇甫镈大急:“竟连中尉亦见不得圣上,这可如何是好!”承璀曰:“以我度之,陛下此番绝非偶染小疾,不然必会带病上朝。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天子病重,安危难测,一旦有变,朝中必然大乱。相国身为宰辅,岂能无打算!”镈急曰:“我正是不知如何应对,才来请问中尉。愿中尉赐教。”

承璀乃近前数步,低声道:“今之国储非长,不当居储位。当初册立太子时,陛下本欲立澧王,只因众臣反对,不得已才立当今太子。陛下所爱者,实乃澧王也。”皇甫镈不解其意,问:“中尉此言何意?”承璀又道:“我欲使澧王为太子,一旦陛下有所不测,便拥新储即位。”镈大惊,忙道:“废立之事,非同小可,恐不宜妄议!”承璀笑曰:“相国勿惧。而今相国主朝政,我主禁军,天下谁能抗衡!若我二人同心,共立澧王,必能取定策之功,富贵永保也。”镈犹疑不决。承璀又道:“今太子能入东宫,多赖李绛、崔群等臣之力,若使太子即位,只恐群等复起矣!”镈听言心惧,乃为其所动,问曰:“然今之太子在位已久,支持者众多,废立恐非易事,中尉可有计策?”承璀心喜,谓之曰:“请公在朝中联络大臣,许以高官厚禄,使支持澧王,我自联络禁军诸将。待时机成熟,便奏请天子,行废立事。”镈忖度了片刻,随即允诺之。

次日,皇甫镈开始走访朝中大臣,谋求废立太子。其首先拜访之人,便是令狐楚。镈与楚有同年之谊,且对其有举荐之恩,早已视之为同船之人,遂开门见山,以真情相告。楚听毕大愕,良久乃曰:“废立之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公何必犯此巨险!”皇甫镈曰:“事已至此,只得铤而走险,如使太子即位,吾非但富贵尽矣,且将有性命之忧!”令狐楚终是不愿随其犯险,但碍于情面,只得假意应承。翌日便告病谢客,闭门不出。皇甫镈心知其有意躲避,却无可奈何,只得再访其他大臣。

至元和十五年正月中,宪宗仍未病愈,又令罢上元朝会。时朝会已连废旬月,群臣久不见天子,皆忧惧不安。当此之时,义成军节度使刘悟入朝。宪宗竟强拖病体,召其于麟德殿问对。群臣闻之惊喜,乃聚于殿外伺候。不久刘悟出殿,群臣争相问曰:“圣上安否?”悟朗声道:“圣上龙体已安,不日即可复朝。”众人大喜,拍手相庆。独皇甫镈面色凝重,思绪百端。

是日之后,中外人心稍安,但与此同时,朝中开始流传吐突承璀预谋废立太子之事。百官闻之大震。流言传入东宫,太子李恒惊惶失措,急遣王守澄求见郭贵妃,请教对策。守澄奉命入宫,不久即归来。李恒见之急问:“贵妃有何指示?”守澄曰:“奴婢未见贵妃面。贵妃命人传话,说太子殿下若遇难事,可与国舅商议。”恒听言恍悟,遂又遣人召其舅父郭钊来见。钊乃郭子仪之孙、郭暧与升平公主之子,亦即郭贵妃长兄、太子李恒亲舅,官拜司农卿。钊得太子传召,乃驱车至东宫听候差遣。李恒遂引之入帷后,谓曰:“圣人染疾,安危未卜。当此之时,吐突承璀谋立澧王为储,孤束手无策,惟望舅父救我!”钊对曰:“此事吾已知之。殿下只管尽孝以待之,勿忧其他。”恒时下方寸已乱,不解其话中之意,只是恍惚应道:“恒谨遵舅父之言。”钊随即拜退。

郭钊去后,李恒遵其嘱咐,驯行孝谨,一如平常。但其心却是着急万分,每日三遣使往宫中打听消息。至正月二十七日夕,恒又遣黄门仇士良入宫探信,不料士良此去,至夜半乃归,归来报曰:“奴婢听得消息,陛下今夕崩矣!”恒大惊,斥曰:“休得胡言,圣人病体将愈,岂会暴崩。”言毕,忽听殿外人声鼎沸,随即见神策军数百人执刀负弩,进至殿内。恒不知是由,惊惧失色。此时王守澄乃引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等入殿,拜曰:“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幸驾大明宫!”恒僵立了片刻,问曰:“尔等此何意耶?”王守澄曰:“天子驾崩,国不可一日无主,请殿下移驾北宫,以受遗诏、登大位。”恒听言怔愕,始信天子确已归天。遂随其至大明宫含元殿。

时天已拂晓,梁守谦乃为宪宗发丧。百官闻讯大震,皆汇聚含元殿。守谦、守澄等乃拥太子出,谓众曰:“陛下不胜药力,已于昨夜驾崩,今奉遗诏迎太子殿下即位。”群臣听言大恸,皆伏地而泣。俄而皇甫镈问曰:“前日刘悟面圣,言陛下病已好转,今何以暴崩?”王守澄上前曰:“丹药剧毒之物,一旦发作,谁能料之!”镈见其将天子之死推为服药所致,心中大惧。这时有神策军将入殿,至梁守谦身侧附耳言语了一番。守谦微然一笑,高声曰:“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乘天子驾崩,拥立澧王,图谋作乱,今已伏诛。”群臣愕然,知事已成定局,遂皆跪听遗诏。而皇甫镈闻承璀已死,惶惧失魂,登时瘫倒在地。

梁守谦随即宣诏,又赐左、右神策军每人钱五十缗,六军钱三十缗,左、右金吾卫钱十五缗。军士得钱皆喜,无有为乱者。于是三日后,李恒于太极殿即位,是为穆宗。礼毕,穆宗移驾思政殿,召翰林学士段文昌、杜元颖、沈传师、李肇及太子侍读薛放、丁公著等臣问对,曰:“朕今嗣位,卿等功不可没,朕已知之。当予以厚赐!”遂并赐紫绶金印,且欲以文昌、放、公著三人为相。放与公著相视一眼,同辞曰:“臣等才疏资浅,不当为相,请陛下更立他人。”穆宗不以为然,恳切道:“二卿常侍禁中,教朕读书学礼,乃朕之师也,如何不能为相!”放曰:“臣等官职卑微,又无大功,若只因与陛下亲近,便出为宰相,则朝中有资望之大臣将置于何地耶!”遂坚辞不受。穆宗见二人如此坚持,便不再强求。乃以放为工部侍郎,公著为给事中。

稍稍三臣退去,中官梁守谦、王守澄等又入殿,奏曰:“大行皇帝服药而崩,山人柳泌罪不可赦,请陛下昭示其罪,令京兆府诛之。”穆宗以为然,曰:“柳泌乃皇甫镈、李道古所荐,镈排挤忠臣,中外皆恶之,可一并处死。”守谦谏曰:“镈虽有举荐不当之罪,然亦是受柳泌蛊惑所致,罪不当死,请陛下开法外之恩。”穆宗心有犹疑,一时不能决。又移驾紫宸门,召宰臣商议。宰相令狐楚、御史中丞萧俛闻之,皆为皇甫镈求情。原来俛、楚与镈皆同年进士,故欲保之。二人进言曰:“镈死不足惜。然陛下初即位,若杀宰臣,恐使人情惶惧,愿陛下以大局为重。”穆宗为其言所动,遂贬皇甫镈为崖州司户。并于次日大集群臣于月华门外,令王守澄当众宣敕。群臣闻诏莫不欣喜,皆拜曰:“陛下圣明。”

皇甫镈既遭远逐。穆宗乃与群臣商议任命新相,令狐楚乘机举荐萧俛。穆宗遂以俛及段文昌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且以令狐楚为山陵使,主持宪宗丧葬事。又加封郭钊检校工部尚书,梁守谦骠骑大将军,以王守澄为枢密使,陈弘志为内常侍,皆赏赐丰厚。封赐已毕,乃至延英殿问对宰相。下诏曰:“山人柳泌轻怀左道。上惑先朝。固求牧人,贵欲疑众,自知虚诞,仍更遁逃。既延祸衅,实是奸邪。邦国固有常刑,人神所宜共弃,付京兆府决杖处死。”诏下,京兆府遂杖杀柳泌。自是中外人心大快,官民皆议论曰:“今天子真英明之主,有大行皇帝昔年之风,必能致太平。”遂翘首以盼。然而穆宗此后所为,却令满朝文武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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