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七、黄氏有巢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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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黄氏有巢

数日后,使者至长安,具奏刘悟入恽擒诛李师道之事。宪宗闻淄青已平,喜出望外,群臣闻讯亦来拜贺。宪宗便命户部侍郎杨于陵为淄青宣抚使,择日赴恽州宣慰。又两日后,夏侯澄抵京,献李师道首级。宪宗乃告祭太庙,并籍没师道家财,将其妻妾没入掖庭,弟侄流配远州。自是齐、鲁十二州皆平,两河藩镇莫不受朝廷约束,是为天宝以来所未有也。宪宗踌躇满志,仍命宰相处置淄青善后事宜。裴度乃奏曰:“师道之所以敢叛,是因其拥十二州之地,于诸道中土地最广、人口最多。今师道虽死,仍恐继任者生反侧之心,请分淄青为数道,各置节度、观察等使领之。”宪宗以为然,遂命杨于陵划分其地。于陵乃参看舆图及州县户籍,据土地远近、人马多少、仓库虚实等分淄青为三道:以郓、曹、濮为一道,淄、青、齐、登、莱为一道,兗、海、沂、密为一道。划定后拟表呈报,宪宗以为可行,遂下诏以薛镇为平卢节度使,淄、青、齐、登、莱等州观察使;以马总为郓、曹、濮等州节度使;以淄青四面行营供军使王遂为沂、海、兗、密等州观察使。又以刘悟为义成军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军节度使;乌重胤为横海节度使。升李听夏州刺史、夏绥银宥等州节度使。诏既下,诸将乃各自移镇。李愬亦自兖、沂等州撤军,还镇徐州。大军南归途中,所遇逃难者不计其数,将入徐州境时,见一众百姓负重西行,今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愬感慨万端,谓李祐、董重质等人曰:“百姓何罪,竟遭此苦!”正叹息间,忽见人群中一妇人仆地不起。身旁一精瘦汉子抱之呼救曰:“谁有水?”愬闻其声,忙令人取水及食物与之。那妇人饮了水,又进了干粮,果然清醒。汉子便搀之至军前,伏拜曰:“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请问将军名讳,也好使我夫妇感念。”王旭辉出马曰:“此乃徐州帅李凉公也!”汉子听言复拜道:“原来是凉国公。蒙国公赐食,小民感激不尽!”李愬乃问之曰:“汝等是何方人士,又将往何地?”汉子道:“小民姓黄,族中行七,本是曹州人。去岁朝廷围讨曹州,刺史征发壮丁,小民不欲从军,便弃家逃至徐州。今闻已经休兵,遂与妻返归曹州,一路无以为食,只能以野菜充饥,贱内怀有身孕,体力不支,以致晕倒。幸遇国公救济,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愬听毕一阵叹息,又命取三日干粮及水与之,曰:“曹州尚远,路上可以此充饥。”黄七感念泣涕,连连叩拜。愬不忍久留,乃率军南去。行不多远,只听身后有人呼曰:“国公且慢行……”愬闻声勒马,回首一望,见是黄七追随而来,遂问:“汝尚有何事耶?”黄七曰:“小民日前逃难时,遇一方士,说贱内所怀必是男儿,来日有大贵。今其母子赖国公而得活,愿公为之赐名,以使吾父子永记公之大恩。”愬稍思片刻,谓之曰:“吾今见百姓流离失所,心实不忍,诚愿黎民皆有巢可居。便为汝子取名为‘巢’如何?”黄七喜拜曰:“谢国公赐名。吾儿便名‘巢’矣!”愬开颜一笑,复率军南去。

次日,李愬率军至彭城,此时朝廷有诏传来,以功授李祐左金吾卫将军,董重质左神武军将军,皆知军事。二将领诏谢恩,随即准备赴京。愬乃设宴为之饯行,宴后又出城相送,临别时嘱咐曰:“汝二人本是降将,今蒙天子之恩而为功臣,望今后能恪守人臣之分,效忠国家。”二人顿首曰:“谨遵仆射教诲!”言毕泣涕拜别,西行入京。李愬随即归城,将入军府时,忽然手脚无力,瘫软在地。左右忙扶入内宅,召医者救治。医生诊后谓愬曰:“仆射所患乃是‘萎疾’,此病是精血受损,肌肉筋脉失养所致,病则肢体弛缓、软弱无力。”愬听言叹曰:“吾昔日冒大风雪入蔡,自感身有损伤,至今终于显现矣!”左右马少良等问曰:“此病严重否?如何治疗?”医者曰:“此病无药可医,严重者或可致瘫痪。”左右大惊,石孝忠怒曰:“仆射精神焕发,怎敢言无药可医,庸医耳!”遂执医者衣襟以殴之。愬乃止之曰:“死生皆有定数,莫要为难医者。”孝忠这才罢手,上前曰:“天下名医甚多,我当遍寻之,必能治愈公。”遂与众将出门,遣人遍寻名医。

此后数日,诸将接连寻得远近医者十余人,众医为李愬诊断后,皆言其病不能治愈。诸将失望愤懑,正无计可施时,有一江湖人士叩门请见,自称能治痿疾。诸将闻之惊喜,急忙请入军府,问之曰:“阁下如何称呼?”来人道:“在下郑注,绛州人士。闻李仆射染疾,特来为之医治。”诸将问:“汝果能治痿疾乎?”郑注曰:“某自幼学医,行走江湖多年,救人无数,区区痿疾不在话下。”

诸将大喜,遂引之见愬,具言救治之事。愬听言问郑注曰:“汝何以治疗此疾邪?”注曰:“在下自有药方。仆射尽管放心,若治疗无效,在下愿自领死罪。”愬见其信誓旦旦,便不多言,遂令其居府中配制汤药,又传令曰:“郑先生所求各类药材,皆悉数供给。”左右唱喏。于是郑注专心制药,数日即成。愬依其方法服用,果然见效,旬月内即能下榻行动,一如往昔。愬欣喜不已,召郑注曰:“足下果然医术高明,吾今已痊愈矣!”注曰:“痿疾乃顽症,非一日可除,公仍须坚持用药,以防复发。”愬点了点头,又谓之曰:“足下为我治病,其功莫大,欲得何赏赐,尽管开口。”注顿首道:“在下为公治病,是为国家也,不敢求赏赐。若公必欲赏,则请许注随公左右。”愬诧然曰:“汝欲追随我乎?”注再拜曰:“望公莫弃!”愬乃曰:“汝本是江湖人士,为何欲入我幕府?”注曰:“在下虽是医者,亦怀有大志,无刻不留意天下大事。闻公乃忠臣名将,能为国家致太平,故欲追随也!”愬听言不免惊奇,又问曰:“汝声言留意天下事,可知今国之弊为何邪?”注从容曰:“国家今日之弊,在藩镇也。藩镇强而朝廷弱,故屡有叛乱。而藩镇弊病之源又在兵制,玄宗以前,国家行府兵制,使兵农合一,百姓闲时为民,战时为兵,战后则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故能长治久安。天宝以后,府兵为募兵取代,各藩镇之兵皆为节度使自行招募,是为私人部曲,不知保家卫国,只知征伐而已。故屡叛不止。朝廷虽能诛其乱首,然士卒骄纵已久,稍有不满,便又推举新帅,割据自立。如此无休无止,不能根除也!”

愬听毕大为惊异,乃起身近其前曰:“君所言切中要害,甚得我心。君果非常人也!”注曰:“公过誉矣!”愬又曰:“以君之见,当如何根除藩镇耶?”注对曰:“自然是恢复府兵之制。而欲复府兵,须先复均田制,使民有地可耕,以寓兵于农。”愬点头曰:“先师李邺侯为相之日,亦曾与德宗议论府兵,且建言于西陲屯田试行。时至今日,西北始终安稳无事,此皆先师之功也。然若欲于全国推行均田,实非易事,必得励精图治数十年方可。”注曰:“公所言是也。今两河方平,天下安定,而天子又春秋鼎盛,正是改革土地、兵制,以谋长治久安之时。”愬深以为然,凝色曰:“吾当寻机上奏,劝天子复均田府兵。”言毕谓注曰:“君果有奇才也,今后可留幕府,以与我纵论天下。”注喜而拜谢。愬遂留之府上,署为节度使推官,令其参与军政,并常与之谈论天下事,有时终日不歇。

徐州众文武见主帅如此宠幸一名医者,渐起不满之声。未几,牙将王智兴等向监军王守澄倾诉曰:“仆射宠信江湖人士,使其专作威福,是置诸将于何地耶?请监军面见仆射,言明诸将之意。”王守澄亦不满郑注得宠,谓诸将曰:“公等且安心,我自去见李公,劝其驱逐此小人。”遂往军府见李愬,谓之曰:“郑注是低贱之人,不过是懂些医术耳,公如此宠信之,恐伤诸将之心也。请逐之出徐州,以慰众心。”李愬听言诧然,谓之曰:“郑先生乃世之奇才,来日当大有可为,监军何以轻视之!”守澄道:“郑注不过一江湖医士,如何称作奇才,公勿要为其言所惑。”愬曰:“监军若不信,可以与之会谈,若其并无大才,再逐出军府不迟。今请监军暂且归宅,明日吾令郑先生前去谒见,如何?”守澄面现难色,迟疑片刻后道:“既如此,吾便恭候之。”遂告辞归宅。

次日,李愬遣郑注往监军府拜访王守澄。守澄见注于前厅,互相叙礼后,问之曰:“李公言汝为奇才,却不知汝有何过人之处?”注对曰:“在下才陋学浅,怎敢当奇才之名!不过是李公礼贤下士,抬举注罢了。”守澄又问:“汝既有自知之明,为何不知谦逊自敛,反而作威作福?”注一脸茫然,对曰:“在下出身草莽,鄙陋愚昧,不谙世事,近来骤得李公赏识,心中感念惶恐,只想尽展所能以报之,若有行事不恭,使监军及诸将不悦之处,望请监军恕罪!”守澄听言,怨气消了大半,乃道:“汝确有机辩之才,但若仅凭口齿之利便欲立足徐州,恐不能服众也。”注知其意,叉手揖曰:“监军必欲考注,且请发问。”守澄乃曰:“请随我移步。”遂引之入内室细谈。

岂料二人这一谈便是一日,直至黄昏时王守澄才送郑注离宅。次日一早,守澄驱车至军府,一见李愬便兴奋道:“公所言果然不假,郑先生真乃奇才也!”愬见其已认可郑注,不禁喜曰:“能得监军赏识,实乃郑先生之幸也!”守澄又曰:“昨日我与郑先生畅谈终日,仍觉话未言尽,望今后能常与之相见也。”愬笑曰:“监军且放心,郑先生必随唤随到。”守澄大喜,乃拜谢而退。愬遂又遣郑注谒见之。自此注常出入监军宅,与王守澄交谈甚欢。守澄愈加爱之,竟有相见恨晚之感。如此到了四月,王守澄监军任期已满,即将奉召还京。因为不舍与郑注别离,便谓之曰:“吾即将还京,先生愿随行乎?”注曰:“注诚愿相随。只是李公于我有知遇之恩,未得其恩准,不敢离去矣。”守澄曰:“既如此,我且言于李公,请其准许。”遂至军府向李愬申请带郑注还京。愬听言,欣然许之曰:“注有奇才,当入京以展才能,愬岂有强留之理!”守澄大喜,俯首拜谢。次日,其与郑注同出徐州,西归长安。

未几,二人至京师。王守澄乃先将郑注安置于私宅,然后入宫向天子复命。宪宗以其参与平齐有功,乃授之为东宫常侍,赐金百两,绢、帛各百匹。守澄谢恩拜退,次日乃入职东宫,侍奉太子李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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