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三、乱贼破胆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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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乱贼破胆

次日,裴度携百官朝于宣政殿,再贺平蔡之功。宪宗意气风发,乃谓群臣曰:“朕闻李愬攻吴房,克其外城而还,遂入蔡平吴元济,宜改吴房县为遂平县,以纪其功。”群臣皆拜贺。之后诸相问对延英,又再拜,且奏请大赦天下。宪宗允诺,拟于来年元日大赦。少顷诸相拜退。宪宗问左右曰:“李鄘至京否?”左右道:“李相入京后便告病在家,至今未尝出门。”原来前不久李逢吉罢相,吐突承璀举荐淮南节度使李鄘为相,宪宗遂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命其入朝知政事。然而李鄘迁延月余才动身,一到京城又闭门称病,不来朝见。宪宗听毕左右之言,深忧李鄘病情,乃遣中使慰问之。中使至李宅,往内庭探视李鄘,却见其卧床不起,沉沉入睡。久等未醒之下,只得向其子宣达天子慰问之意,然后还宫复命。中使才一离开,李鄘忽然清醒,仰卧塌上叹息不已。俄而有其故友来见,鄘乃令人引入。故友见其精神尚佳,乃问曰:“我观相国气色,不似有疾,为何告病耶?”李鄘叹息道:“吾身上无疾,而心中有疾。”故友问:“此言怎讲?”李鄘道:“吾本无宰相之才,且年岁已高,只愿在地方安度晚年,不想竟召为宰相。焉能不惶恐生疾。”故友道:“我闻相国拜相是承璀所荐,承璀曾任淮南监军,与公共事数年,有其在朝中,公何须惶恐哉!”李鄘道:“我在淮南时,与承璀互相敬惮,并无深交,其荐我为相,必有所图,吾耻为宦官举荐,誓不出任。”友人再三劝谏,李鄘终是不听,乃上表请辞相位。宪宗见其表,大为诧异,乃不许。于是李鄘继续称疾,坚持不出。

如此到了正月元日,宪宗率百官登丹凤楼,宣敕大赦天下。百姓皆为之欢呼。众臣乃奏曰:“淮西平定,乃莫大功绩,当刻文立碑,以示后人。”宪宗深以为然,问曰:“何人可书此碑?”宰相崔群奏曰:“韩愈文才,冠绝天下,又亲历平蔡之事,当为不二人选。”群臣皆以为然。宪宗遂问韩愈曰:“卿愿当此任乎?”愈拜曰:“臣惶恐之至,愿竭尽所能,成此碑文。”宪宗大喜,遂委之以撰文之任。

韩愈初受此任,心激动不已,为撰好碑文,乃退居私宅,闭门谢客,斋戒沐浴,反复酝酿,数日未能下笔。而此时,两河藩镇知淮西已平、吴氏覆灭,莫不惊惧。诸镇之中,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最是惶惶不安,深恐朝廷兴兵讨伐。其判官李公度、牙将李英昙心向朝廷,见其忧惧无措,遂来劝之曰:“公尝阴助元济,此为朝廷所知也。今元济败亡,淮西平定,天子必有平齐之心。为今之计,只有纳质献地,方能自赎。望公熟思之。”师道无计可施,只得听从二人之言。遣使奉表,请使长子入京为质,并献沂、密、海三州。

表至长安,宪宗览毕,大喜不已,谓左右曰:“师道归顺,天下可定矣!”左右皆拜贺万岁。宪宗遂遣谏议大夫张宿诣郓州宣慰。宿奉敕东行,至洛阳时忽然病倒,数日即亡。百官闻之莫不欣喜庆贺。而宪宗独悲恸,只得另遣左散骑常侍李逊前往恽州。

逊才出长安,河北又有表奏呈来,乃是横海节度使程权请举族入朝也。权本名执恭,与其父怀信、叔怀直、祖日华据拥沧、景二州三十年,乃欲效仿河朔三镇,永以土地传袭子孙。朝廷平蔡之后,权惶惧不安,遂上表请入朝。宪宗悦然而诏许之。然而横海士卒乐于自擅,不欲受朝廷约束,闻程权将入朝,竟围堵牙城,不许其出。掌书记林蕴闻之,急驰至牙城,呼吁士卒道:“节度使奉诏西行,尔等何以阻挠?是欲效仿蔡州乎?”众士卒听见“蔡州”二字,皆心生惧意。林蕴乃又道:“当初吴元济不遵诏命,终遭灭族之祸,横海不过二州之地,能与朝廷抗衡乎?一旦王师征伐,必步淮西后尘。今节度使入朝,是为避祸求福,尔等若阻之,则是自取灾祸也。”众人听言,莫不服之,遂收起兵器,撤离牙城。程权这才得以出门,携家眷入京。宪宗见之大喜,乃赐土地二十亩,供其家族所居;又擢林蕴为礼部员外郎,以奖其功;继而授东都留守薛镇横海节度使。

镇得诏大喜,乃领受旌节,赴沧州就任。与此同时,处士柏耆持裴度书抵达镇州,至牙城递上拜帖,称是奉宰相命而来,请见王承宗。承宗自吴元济败亡以来,忧惧失魂,惶惶不可终日。忽闻有人奉宰相命来镇州,不禁惊喜,忙召入见之,问曰:“遣足下来者,是何宰相?”柏耆曰:“乃裴晋公也。”承宗大惊,乃请其上座,又问:“裴晋公遣足下来,有何说教?”柏耆乃递上裴度书,言曰:“淮西既灭,公岂无惧乎!晋公不愿见公族灭,故遣在下来,为公指明生路。”承宗看罢书信,心中大惧,急问曰:“晋公欲如何救我?”柏耆曰:“请公遣人送子入京为质,请献德、棣二州,申户口,输赋税,请官吏。”承宗忧曰:“吾愿遵从晋公之言,只恐天子不肯赦我也。”柏耆曰:“魏博田公深得天子宠信,公何不求助之!”承宗喜道:“足下所言是也。我当请田弘正相助。”遂赠柏耆厚礼,以示答谢。然后遣使至魏州,请田弘正为其上表请归顺。

使者诣魏,乃面见田弘正,具言承宗之意。弘正初闻愤然道:“承宗今日才知悔悟,未免迟矣!”使者曰:“古人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大夫固然有过,然今能改正,亦可以称‘善’也,何谈迟乎!”弘正默而不言。使者又道:“昔日朱滔攻魏博,田氏危在旦夕,先太师亲率成德军相救,恩不可谓不大。今大夫有难,公安忍坐视不问!且大夫已然知罪,诚愿效仿魏博,归顺朝廷,公奈何拒之也!”弘正听言,心有所动。乃先命其暂退,然后召众幕僚商议曰:“吾欲为承宗上表,又恐其日后反复,损我魏博忠义之名,可奈何耶?”判官林鹏曰:“蔡州一夜,天下反仄者谁不惧哉!承宗早已破胆,保全家族尚且不及,安敢复乱。况且有二子在长安为质,其亦不敢生反心。”弘正深以为然,遂决意助承宗。于是遣使上表,奏明承宗归顺之意,并请赦免之。

宪宗见其表,心颇不悦,谓来使曰:“谁都可以赦免,惟王承宗不可。”遂不许,且遣使晓谕弘正曰:“王承宗罪大恶极,不可赦免。”弘正不以为然,乃又上表,具言承宗认罪悔过之状,恳请许以自新。如此连上三表,宪宗见弘正心意坚决,不欲伤其心,这才诏许之。弘正见诏甚喜,乃遣使告于王承宗。承宗感激涕泗,令人送二子知感、知信及德、棣二州图印至魏州,弘正见之,即遣使送入京师。宪宗遂诏赦王承宗之罪,复其官爵,并将德、棣二州划归横海,以薛镇为德州刺史,横海军节度使。

横海、成德先后归附,河朔形势瞬时大变。幽州节度使刘总自知不能独抗朝廷,亦有归顺之意,正犹疑之时,大将谭忠劝之曰:“自元和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吴元济,阻兵凭险,自以为根深蒂固,朝廷奈何不得。然顷刻之间,身死族灭,皆不自知,此非人力所能及,实乃天诛也。况今天子神圣威武,殚精竭虑,节衣缩食,以养战士,此志在平天下也!今王师未至,而赵人已献二州,忠深为公忧之。”总大为所动,泣曰:“闻先生之言,吾心定矣,当即刻归顺朝廷。”遂上书表诚心,请申户口,输赋税,任官吏。

表至长安,宪宗览之大喜,当即诏许之。至此两河归服,天下咸宁,昔日反仄之人尽皆缩首,莫敢对抗朝廷。宪宗踌躇满志,乃于麟德殿大宴群臣三日,以贺太平。宴会之初,百官皆至,惟宰相李鄘告病未来,且又上表请辞。宪宗见其去意已决,便罢其为户部尚书,且以御史大夫李夷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次日再宴,韩愈已将碑文拟好,上呈至御前。宪宗览之,甚为满意,乃令传示百官,众人见其文,皆赞不绝口。宪宗君心大悦,乃赏韩愈钱百贯,又令人将碑文誊抄数份,分别遣使赐予李愬、李光颜、乌重胤等有功之将。然后令人于蔡州刻石立碑,命名曰“平淮西碑”。

未几,石碑刻成,立于蔡州南门。于是天下志士,争相观睹;文人骚客,纷纷传诵。然而数日后,石碑忽然被人推倒。彰义军节度使马总闻知,大为震惊,乃命人缉捕推碑者。少顷有人来报,称凶徒拘捕,打死官差。马总登时大怒,即率亲兵前去捕之。至城门外,见其人仍在,遂擒之下狱。继而召来审讯,问曰:“尔是何人,为何推倒石碑?”那人竟闭口不答。马总厉声道:“料尔必是吴元济旧将,真贼性难改,当斩之。”那人猛然起身道:“吾乃凉国公家将,是有功之人,何谓贼也。”马总大惊,近其前问曰:“汝是李仆射麾下?”那人道:“吾正是山河十将石孝忠也。”原来此人正是石孝忠。马总大为疑惑,又问:“既是有功之将,为何推碑?”石孝忠又缄默不答。马总无奈,又不敢擅自处置,只得上奏朝廷,请天子处分。

事情传入京师,宪宗闻而震怒,乃命马总械送石孝忠至京。不久,孝忠被送至阙下,宪宗乃御驾望仙门,亲自讯问日:“汝推吾碑,又杀吾吏,却是为何?”孝忠顿首日:“臣之所为,只为得见天颜也。”宪宗诧然问:“汝为何事见朕?”孝忠对曰:“为李愬鸣不平也。臣事李愬日久,长随其左右,其事无有不知。平蔡之日,臣亦在军前。如吴秀琳、李佑、李忠义等,皆蔡之骁将也,愬擒而用之,遂定取蔡之策。入蔡之夜,愬冒大风雪,孤军远袭,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方擒得元济,当时丞相与诸将皆不知也。及蔡平,刻石记功,尽归功于丞相,而愬名与光颜、重胤相当,愬虽无怨言,但臣却为之不平。若不幸再有藩镇叛乱,谁肯为陛下用命?臣之所以推碑,不只是为使世人知愬功绩,亦将为陛下正赏罚之源。”宪宗听言恍然,怒意渐消,乃道:“虽然如此,亦不该推碑杀人。”孝忠曰:“不推碑,无以为吏擒;不杀吏,无以见陛下。臣自知有罪,甘愿就死。”宪宗见其勇而知义,不禁赞叹曰:“真烈士也!”孝忠闻听忙伏拜曰:“谢陛下赐名号。”宪宗哂然一笑。这时有人报曰李愬之妻洛兮求见。宪宗遂命孝忠退去,然后于浴堂殿见之。

洛兮既入殿,乃顿首曰:“小将石孝忠推倒天碑,擅杀官吏,是妾与家夫管教不严,请陛下降罪!”宪宗乃下阶,扶起之曰:“朕立碑于蔡州,是为记功以示后人,李愬功大,而碑文所述其事甚少,此朕之失察也。孝忠为愬不平而推碑杀人,不失为义士,当赦无罪。”洛兮曰:“取蔡州擒吴元济是陛下英明所致,非家夫之功也。石孝忠出身卑贱,不知事体,以致鲁莽犯法,请陛下重责之。”宪宗笑曰:“虽是朕努力,然若无愬之奇袭,取蔡亦非易事。此等奇功,不可不大书。朕当择他人重拟碑文。至于孝忠,亦当赦免之。”洛兮拜谢。宪宗遂诏赦石孝忠之罪,使归襄阳。然后又命人抹去韩愈碑文,令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新拟文,刻于旧碑之上。段文昌依圣意拟定碑文,文中多述李愬之功。及碑刻成,时人亦多传颂,但韩愈之文仍流传不灭,影响久远。

却说石孝忠回到襄阳,李愬闻其所为之事,极是震怒,斥之曰:“尔私去蔡州,推碑杀人,真目无法纪,该当何罪!”孝忠自辩道:“公取蔡州、擒吴元济,当为首功,而碑文多叙裴度之功,将公与李光颜、乌重胤之辈同等相论,末将为公不服,故而推倒石碑,不知何罪!”愬怒曰:“裴度为帅,吾为将,将焉能与帅争功。汝推碑杀人,是陷我于不义。当斩!”遂令推出斩首。诸将闻之大惊,皆来为之求情。马少良道:“孝忠一心为公,实忠义可嘉也,请念其追随公多年,赦其死罪。”愬默而不应。王旭辉道:“孝忠固有罪,然天子已赦免之,公若杀之,岂非有违诏旨也。望公三思!”愬为其所动,稍思片刻后道:“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饶,便降之为卒。”诸将拜谢。于是李愬免其一死,且又遣使上表,自陈治下不严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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