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幽燕铁骑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大唐中兴志 >

十四、幽燕铁骑

幽州南面的城门缓缓开启,数万步、骑兵精神焕发,列队而出,当头一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着明光铠、坐胯枣红马,目光如炬,英气逼人。此人便是幽州节度使朱滔,其所率领的正是号称“幽燕铁骑”的卢龙军。二十多年前,安禄山自幽州起兵,掀开了安史之乱的序幕。叛乱平定之后,安禄山降将李怀仙任幽州节度使,割据一方。五年后,兵马使朱希彩会同朱泚、朱滔杀李怀仙而自立,又五年,朱希彩为部将所杀,幽州一时群龙无首,当时不过三十岁的朱滔聚众拥立其兄朱泚为卢龙军留后,代宗皇帝无可奈何,只得予以承认。

朱泚得任节度使多赖朱滔之功,滔因此欲取而代之。五年前,朱滔奉命率军至关中参与防秋,于长安面见了当时的代宗皇帝,归来后便对朱泚道:“自安、史以来,河朔诸镇节帅从未曾朝见天子,兄长任节度使已有数载,若能入京朝圣,天子必然高兴,届时对兄长加官进爵,荫封子孙,小弟我也能沾光了。”

朱泚年轻气盛,一心欲向天子表露忠心,听了朱滔之言不曾多想,便率卢龙军两千余人往关中朝见天子,然而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朱泚去后,朱滔统摄幽州军务,迅速清除其势力,身在长安的朱泚此时才知中了朱滔之计,无奈之下只得留在了关中,但因祸得福的是,朱泚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先后被任命为泾原、凤翔等镇节度使,为国镇守西陲。

幽州与成德南北相连,素有仇怨,且滔对临近的林、深等州觊觎已久,早欲据为己有,此次朝廷诏令卢龙军平叛,正合其意,因此接诏之后,其立刻便要出兵成德。然而其判官蔡雄却谏道:“朝廷命大夫平叛,却未许下任何封赏,大夫何必为其卖命耶?”

朱滔笑道:“吾此行岂是为朝廷?成德七州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往日欲取之而不可得,今以王师之名攻之,必有所获。”

蔡雄闻言道:“大夫高见。不过李惟岳合四镇之兵对抗朝廷,如今强弱未分、形势不明,此时出兵即使胜了也必大伤元气,不如暂缓出兵,静待时变。”

朱滔略一思忖,点头道:“汝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圣命在此,我若按兵不动必使朝廷生疑,为之奈何?”

蔡雄眼睛一转,道:“属下倒有一策。大夫可先进兵莫州,作出攻城之势,而后上表长安,言粮草尚在周转,待粮至后即可进兵成德。”

朱滔深纳其言,遂命节度副使刘怦留守幽州,亲率两万大军南下进驻莫州,对以西的成德重镇易州展开攻势。

时至六月,各地的雨水渐多,地处关中的长安也连着下了数日的大雨。街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泥土气息,城南的曲江里点缀着朦胧的粉黛红衣,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时的大明宫延英殿内,伴着窗外滴滴雨声,宰相卢杞正向皇帝奏报前线战况,曰:“马燧、李晟攻破卢家砦,斩贼将杨朝光、卢子昌等,现已逼近临洺;朱滔则兵至莫州,将讨李惟岳;江南各道亦皆出兵进讨梁崇义。诸道中惟李希烈按兵未动,且上奏说南方阴雨连绵、道路泥泞,暂无法行军。”

卢杞一番奏报,矛头直指李希烈,当初李希烈接到诏令心中大喜,将欲进兵随州时,突然接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书信,写信的不是旁人正是卢杞,其于信中道:“希烈吾弟:兄仰弟之威名,不胜钦慕,恨未得一见。今贼崇义拒襄、邓七州而叛国家,举朝能克之者,唯弟一人耳,是以兄于御前直言力荐。然中书侍郎杨炎素恶贤弟,尝为谗污诋毁之事,以致陛下封而不赏,令人痛惜矣……此番望贤弟暂勿动兵,待兄于御前为淮西将士求得赏赐,弟再出兵不迟……”

李希烈览毕,将此信内容说与众将,兵马使陈仙奇听后心生疑虑,问道:“卢杞乃当朝宰相,今却屈尊谦恭请尚书暂缓出兵,究竟是何企图?”

李希烈略一沉吟,片刻后道:“我此番得以征讨梁崇义,多赖卢杞举荐,其既有求于我,我岂有不应之理,传我将令,暂缓进军。”

淮西军由此按兵不动,恰值南方多雨季节,李希烈便以此为由回报朝廷。德宗闻报当然不信,再联想前番李承所言,难免怀疑李希烈用心,气愤道:“若言阴雨连绵道路难行,何以不曾难倒梁崇义?分明是李希烈不肯尽心竭力,有意迁延也。”

卢杞一副眸子转了转,奏曰:“此事亦不能全怪希烈,此前其数次请缨征讨梁崇义,朝廷皆未应允,此次陛下指派其平叛,杨炎又是百般阻拦,希烈难免心生怨气也!”

德宗闻言有些惊错,问曰:“卿之意是希烈怨恨杨炎,故迟迟不肯出兵?”

卢杞对曰:“希烈忠心为朝廷,杨炎却三番五次在朝堂之上馋污之,其岂会无怨?”

德宗闻言未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点头,片刻后又问曰:“那依卿之见,如何才能化解其心中怨气?”

卢杞窃喜,献策曰:“陛下可先以金银绢帛赏赐淮西将士,然后……然后再罢黜杨炎宰相之位,以此安抚希烈,待贼灭之后再令杨炎官复原职。如此既解了希烈心头之怨,又与朝廷无伤,岂不两全其美也!”

“这?”德宗不禁犹疑。杨炎虽有治国理财之能,然而自前宰相崔祐甫死后,其竟独揽大权、党同伐异,由此德宗才启用并无大能的卢杞为相以分其劝,其实德宗心里早已有罢免杨炎之意,只是罢相毕竟不是小事,若无适当理由如何能使众臣信服?

念及此处,德宗谓卢杞道:“卿言虽然有理,然杨炎毕竟曾有功于社稷,如今其并无大过,朕若因希烈不满而罢之,恐使众臣非议矣。”

“非议是小,平乱是大也!”卢杞嘶声道,“希烈骁勇善战,麾下猛将如云,其早一日出兵,便可早一日平梁崇义,陛下万勿因杨炎一人而废此大功!”

德宗闻言又思忖了良久,仍是犹豫不决,最后道:“此事容朕细思之,卿可先令户部以布绢五万匹赐予希烈以安抚之,至于杨炎,朕自会处置。”

卢杞见皇帝话已至此,不敢再多言,遂领诺而退。

依皇帝之意,卢杞乃责令户部调拨五万匹绢以运往淮西。他心里早已计算清楚,这些天阴雨连绵,布绢见不得水,难以长途运输,而等雨停之后,他搬倒杨炎的计划早已有了结果,届时李希烈得到布绢,出兵正是顺理成章。

可怜杨炎尚对此浑然不知,这几日他正告病在家,中书省只余卢杞一位宰相当值而已。卢杞看着省内空置的宰相席位,心下即喜又气,喜的是杨炎不在朝,其可以独享相权;气的是自其为相以来,杨炎恶其为人又嫌其相貌丑陋,常托病不与共事,今告病必又是出于此故。这也是其嫉恨杨炎的原因之一。

但此次杨炎确实患了病,虽然只是寻常风寒,但他还是告假了数日,此时其身体已恢复大半,便寻步至宅中凉亭小酌,一杯酒罢,忽然起身踱步亭檐下,对着亭外的雨水看得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府中管家突然来报,户部侍郎韩洄前来拜访,杨炎依旧望着亭外,平静地道:“且引其到此来。”

管家听言有些惊愕,他知杨炎平时见客或在正堂,或在书房,今天为何这般随意?但他并不敢多问,道声“喏”后立即退了去。

很快,管家便引着一红袍官员到了亭下,只见此人中等身材,年约五十上下,虽衣襟已被泥水所污,却无损其气度,此人正是户部侍郎韩洄。户部掌管天下财赋,职责不可谓不重,自安史之乱以后,诸如刘晏、第五琦、韩滉等名臣皆曾在户部任职,甚至是杨炎也与户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任宰相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废除已实行了百余年的租佣调制,于全国推行两税法,从而使国家益富、百姓益殷。

韩洄是前户部侍郎韩滉之弟,与杨炎素来交好,此次杨炎告病,其自然要来探望。

管家走上前,躬身对杨炎道:“阿郎,韩侍郎已至。”韩洄随即收起伞具,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拱手拜道:“下官参见杨相。”

杨炎依旧僵立不动,只是点头“嗯”了一声。韩洄见状不免奇怪,遂上前问道:“此处雨大,杨相身体有恙,为何不在房中休息?”

杨炎怔了怔,半晌后突然将手伸向雨中,淡淡地道:“‘好雨知时节’,此非杜子美之诗乎!”说着转过身来,正色曰:“此时江淮亦阴雨连绵乎?”

韩洄上前道:“江淮雨势更胜长安。听闻李希烈因此按兵不动,声言雨停路干后才能出兵。”

杨炎冷笑一声道:“淮西数万大军,岂能为雨水所阻?本相早有言在先,李希烈非赤诚之人,早对朝廷怀有二心,今按兵不动,岂非别有所图乎?陛下此刻当知吾所谏皆良言也!”

“相公所言甚是。”韩洄轻一点头,转而又道,“不过言及李希烈,下官此来正有一事欲向杨相禀报。今晨卢杞奉陛下圣谕,命户部往淮西调拨布绢五万匹赐予淮西军。下官以为此事颇不寻常。”

“竟有此事?”杨炎深为惊诧,不禁急道,“李希烈怠战不进,陛下不遣使问罪,反而以布绢赐之,此非养虎为患邪?”说完沉吟了片刻,又道:“此必是卢杞之谋,佞臣误国矣!看来本相必须归朝了。”

韩洄听言问曰:“相公病已痊愈否?”

杨炎道:“已无大碍,明日即可上朝。”

韩洄喜道:“如此甚好。”

杨炎又低声自语道:“若我再称病不出,朝廷必大乱矣。”说完又将目光抛向雨中,心头的思绪和着雨水跳乱不停。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