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乡试十二
第130章乡试十二
“说来我等对衣物,尤其是丝绸辨认还真是一知半解，要感谢崔琇……”陈嘉兴说着，都有些亢奋。
与此同时被感谢的崔琇亦也是不自禁回想发现端倪的点点细节——
自打八月六号晚被两个舍友都告知府学暗流涌动后,崔琇对于谣言蜚语倒是不在意，更为在意泡水衣服运输透出的问题。于是八月七号天蒙蒙亮时，外人眼中的乖学生便翻墙，悄然归家。
经过崔恩侯后院一众“冲崔镇来的”美人计姨娘点播后,他迫不及待带着文敬黎理两位见证人,以及陈嘉兴和武定坤这两个衣服所有者,冲去了东城天仪绣坊，寻到了其掌柜樱桃。
樱桃作为最顶尖貌美的绣娘，由江南进献帝王,又由武帝大手一挥赐给崔恩侯。姻缘种种,最后崔恩侯给了良籍还赐了些嫁妆体己，但人却是选择终身不嫁开起了绣坊,收起了徒弟当起了师父和掌柜。
对此崔恩侯虽然不解，但也算跟顺天府尹打过招呼。故此天仪绣坊这些年开的顺顺遂遂。
因这些缘由,樱桃对崔家有情义,也去女营当过绣娘；当然论专业，更是佼佼者。
故此,当掌柜樱桃看到崔家后院姐妹们特有的联络符号后,擡手一触摸传说的泡水衣物,后便直白道明：“这绝对不是泡水衣物。泡水衣物的前提是这一批料子好，经过泡水这些意外,没法成为上等货。而这一批却是本身便是残次品,是丝棉混纺，也就是棉锦交织。”
“一般而言,棉通常作为面料的主体部分，覆盖在外层，而丝则作为辅助材质，交织在棉的内部。这样交织能让面料保持棉的柔软、舒适和吸湿透气的特性，又具备了丝的丝滑、光泽和弹性，使面料整体更具质感，特别适合用来做夏季的衣物。”
“例如琇二爷您今日这一身，便是正宗的棉锦交织。”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全都垂首看向不正宗的棉锦交织。
“像这种，反其道而行，丝在外棉在内。我说句胆大的话，基本是某些寒门子弟买来出门见客的。”
武定坤和陈嘉兴作揖：“的确如此。”
见两人坦坦荡荡的承认，樱桃吁口气，才继续道：“商人精明，知道寒门子弟缺什么，故此对棉锦的混纺比例那是精打细算到极致的。像两位拿过来这两套衣服，混合的比例，丝的比例多了两层。不是京城布匹行业基本有默契的配方。”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崔琇作揖：“敢问掌柜的，那您能分辨出这丝绸是江南养的产还是川蜀那边的蚕？小侄斗胆，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南方的水稻和北方的水稻品种都不一样的。这蚕农养的蚕，会不会也有不一样？”
樱桃闻言定定的看着崔琇，微笑：“若是纯纯粹粹的原料摆在我面前，我倒是能分辨一二。但这经过层层工艺已经染成了布匹，我分辨不出来。”
听得如此婉转诉说异想天开四个字，崔琇笑笑：“多谢樱桃姨，晚辈强人所难了。”
见崔琇这乖乖巧巧的，倒是一点也不像崔千霆绷着脸，透着孤傲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也不像崔恩侯那个吊儿郎当的，樱桃腹诽一句崔家的风水怎么养人后，道：“虽然材料上没法分辨，但布匹制作的工艺还是能够辨认一二的。”
“这工艺是川蜀那边的。”樱桃笃定道。
闻言崔琇眼皮狠狠一跳，想着先前被告知徐家利用林家搞事的点点滴滴，手慢慢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字问道，“您确定？”
迎着似乎对她专业甄别的不信眼神，樱桃扬声：“川蜀地区早就以出产锦而著名，成都因此而被称为锦官城。据说历朝历代都厉害的很，在五代时期织锦技术便是显赫神州大地。据记载北宋灭亡后蜀后，获得了大批后蜀织锦工匠，于乾德五年十月设置了绫锦院。”
自问对史书也算倒背如流的秀才公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敢信的看向引经据典的樱桃。
樱桃横扫众人，凉凉道：“你们比老爷还不学无术吗？蚕丛及鱼凫这大名鼎鼎李白《蜀道难》的诗句都没听过？”
被质疑的众人：“…………”
“听过，您……您继续。”崔琇边说给给人倒杯茶，“我们只是有些惊，您……您对历史典故都知晓颇多。”
樱桃闻言瞪了眼崔琇，没好气的开口：“你祖父望子成龙出了名，他儿子可以不会但他儿子身边的人必须会。我若是连涉及自己行业的知识都不会，那便会被视作暗桩，直接被灭三族！”
顿了顿，樱桃咬牙：“我能不拼命读？”
该敬的地方要敬畏，但大名鼎鼎的忠武公也不干人事。
闻言前来的众人看向崔琇，又看看樱桃，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望子成龙的德行说句胆大的，还真跟明德帝有些像啊。崔瑚学不会，那是他们得学！
扫过众人恍惚的眼神，樱桃吁口气，继续道：“宋之成都，更是“罗纨锦绮等物甲天下”。据《宋会要》记载，宋代成都府路占了各路上供绫绮类的丝物的绝大多数，成都是宋代丝织业最重要的生产基地。伴随蚕丝业的日益繁荣，唐宋时成都“蚕市”兴起。”
“只可惜南渡之后，江南更胜一筹！”樱桃说着音调不经意间都拔高了些，带着些自豪：“哪怕当今推崇，哪怕倾尽资源打造天府之国重现蚕市，却也依旧不如江南制造局！不如我江南繁华，布料闻名天下，畅销海外！”
这一声比一声带着笃定傲然的话语响彻绣坊，崔琇开口：“樱桃姨，您……您还是要客观些。咱们不管江南还是川蜀，这蚕发展的好，那都是对百姓有利是不是？”
樱桃闻言冷笑一声：“那川蜀这些年给崔家送过这拿得出手的蜀绣蜀锦特产吗？”
崔琇小声：“世子爷是皇帝义子，皇后逢年过节都有赏赐。”
樱桃呵了一声。
“按例开国勋贵的份例，内务府亦也是乖顺送到家的。”
“官员孝敬呢？”
其他人目瞪口呆看着樱桃。
樱桃淡然：“我可是武帝爷赐给的陪嫁，老爷是超品国公我按律也有四品诰命的封。若不是我不愿，你们眼下还得弯腰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夫人。”
崔琇看樱桃，唇畔张张合合半晌，回想着樱桃的履历背景，才咬着牙回：“我大伯是偏江南织造啊。”
“所以问题不就来了吗？”樱桃笑着：“江南水患，江南的泡水衣物，制作工艺却是川蜀织造局。您说说是有人挑拨离间呢还是有人太过自信，自信中带着盲目，自认为不会有人去辨认布料的——”
故意拉长了音调，樱桃看向崔琇，带着佩服，沉声道最后三个字：“原材料。”
“亦或是三司有人。知道你们就算察觉端倪，爆出来制造局的争权夺势而已？至于你们因此患个病进不了考场那都算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而已。”
这些可能性大的，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琇才缓缓开口，“可……可幕后黑手也无法保证啊，我们买到衣物后自己清洗一遍呢？这什么病能害得我们进不了考场？”
“琇二爷，您怎么那么天真？”樱桃闻言都有些讶然的看向崔琇：“想当年崔家美人计，那后院热闹的，番邦钉子一个赛一个的想办法往外传递消息。其他美人无奈被迫自证自己不是番邦来的。”
“换个思路，单纯些让你们病一场，心黑些直接诬陷你们作弊，让你们永远进不了考场。”
全场哗然：“永远进不了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