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孟婆带着几分疑惑,抬起那双浑浊深陷的双眸看向他:“汝所言为何人?”
“是我的老师。”
裴向云不管她是人还是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求求你告诉我,我想去找他,我想赎罪,我……”
孟婆似乎第一次见着如此不讲理的鬼,原本枯黄的脸上硬是多了几分惨白,口中尖啸一声,排在裴向云后面的鬼们都悉数散开,眼下这桥头只有他们两「人」。
裴向云不明所以地向周围望去,却见那些煞白毫无生机的人脸上竟出现了几分堪称「畏惧」的神色,怯怯地看向这边,似乎不明白为何会突然闹了起来。
“汝疯癫胡闹,成何体统?”
那孟婆从旁边放着的一处深坛中舀了一勺看不清样貌的汤水,伸着手臂便要递到他面前。
那所谓「孟婆汤」竟是没有半分热气,寒意扑面而来,让裴向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行……
喝了之后就会忘掉前尘,记不得老师了。
不能喝……
他骤然向后退了几步:“我不喝,你先告诉我老师去哪了。”
孟婆懒得听他谈条件,口中阴森地笑着,伸出那指甲尖锐的手向他抓来。裴向云不依,绕着桥头和她周旋起来,竟也和这鬼差拖了许久的时间。
直到一捧黑雾骤然出现在不远处。
那黑雾化作的人影用手中的手杖狠狠敲了下地面,裴向云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几步,重重撞在那胫骨搭做的桥上。
“何人在奈何桥上闹事?”那道声音低沉,似乎带着很多不快,“报上名来。”
孟婆似乎见着给自己撑腰的来了,伏在那人耳畔说了些什么。
裴向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什么祸,有些不安地看着那颀长高挑的身影,动了动唇刚想说话,便听那人道:“怎么又是他?”
又?
可自己先前分明没来过。
“我……”
那人抬眸,露出先前被阴影遮住的一张脸:“跟我走……”
“我不想喝汤,我……”
可对方却不耐烦了起来,伸出那支手杖对着他招了下。
那手杖上似乎带着什么奇特的吸引力,裴向云毫无招架之力地便被那人勾了过去。
“继续吧……”那人淡淡道,“再有闹事的直接送去十八层。”
他说完,也不看裴向云是否跟了上来,径直往桥下走去。
裴向云有心不跟着他走,可自己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飘浮在空中似的掠过地面,紧紧缀在那人身后。
“你是谁?”他轻声道,“我想找一个人,我可以问你吗?”
那人侧眸看了他一眼,只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我是范无救。”
“范无救,范……”
裴向云蓦地瞪大了眼睛:“黑无常?”
范无救却也不对他的话表示肯定,带着他穿梭于地府天幕之下的一片冥黄色中,最后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那扇铁门上雕刻着个奇形怪状的头,嘴中在往外喷火,可四肢却扭曲着散步于那脑袋的周围,像是受了车裂之刑后又不按原状生生拼凑回去一般。
裴向云对上那头上幽蓝色的眼睛,生平第一次产生出了「畏惧」之情。
那人见了范无救,忽地开口道:“八爷,八爷,我这刑罚何时能结束?”
范无救的手杖点在那个人头双眼之间,闻言依旧用先前那古板无波的声音道:“你两世为人,却两世杀戮成性,枉死鬼的怨念积攒过多。待地府将因为你而枉死之人送入轮回之中,再决定你的去处。”
那人骤然哀嚎起来:“不要,不要,我再也受不住这苦了。分明我已经是个鬼,又为何四肢被拆下来时这样疼,疼了足足六十年!”
范无救不再理会他的哭嚎,目不斜视地走进了那铁门之中,忽然道:“你应该感谢你的老师。”
裴向云愣了下:“什么?”
“门上挂着的那人头第一世是个暴君,杀妻烹子,剖了朝中贤臣的胸膛曝尸城墙之上,最后被义军攻入城中,掉了脑袋。”
周遭亮着一片鬼火,隐隐有哀嚎的声音传来。裴向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察觉出这应当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二世他放不下上辈子的荣华富贵,当了几天人后又忍不住走了原来的老路,自建军队起义,烧杀抢掠,屠城屠民,最后依旧是被义军结束了这罪恶的一生……”
范无救道,“而后再次回到地府中,身上背了两世枉死鬼的命债,罪孽深重。哪怕是畜生道都没法投胎,只能让他受了车裂之刑,而后在这里看门思过,待下一个同样背负杀孽的人到来后才能将他换下来。”
“那我……”
“若你老师这辈子不严加管教你,眼下就不是带你来这里了。我会依着规矩把你四肢拆开,而后代替他守着这道铁门,直到下一个人来为止。”
范无救冷笑一声:“人性本恶,这就是我讨厌一切活人的原因。”
裴向云还未来得及追问他,便见他将手杖一抬,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鬼啸声撞入他的耳膜之中。
他的头炸裂般地疼着,痛苦地想要伸手去捂耳朵,却发现自己根本连手都抬不起来。
范无救的声音隐隐在耳畔回响:“你上一世罪孽仍未还清,故依照地府律法行刀山与油烹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