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幕间08
方思弄睁开眼睛,天花板上是青白的光影,已经是个白天了。
他很快认出来,自己躺在自家床上。
他又回了一会儿神,猛然侧头看向床的另一边,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这间床还是当初和玉求瑕同居的时候买的,两米宽的大床,他一个人根本睡不满,分手的这两年,他一直也只睡一半。
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意识到昨晚臆想中的玉求瑕根本不存在,一时间什么念头也没有了,既不想起床,也不想做饭,更不想去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花板上的光影的颜色慢慢变化,从清晨的清冷变为了午后的浓郁,方思弄还是姿势不变地躺在那里,最后是被一声微信提示音惊醒的。
分手后他陷入了一种电子消极状态,关闭了大部分消息的声音提醒,只在自己想看的时候才会查看,只有少数几个人的消息才会有声音提示。
他翻身下床,在床边沙发旁的小桌上找到了自己摆得端端正正的手机,以及,手机旁边的那瓶香水。
黑色和银色交错的瓶身,线条流畅优美,看着就造价不菲。
那瓶梅斯菲尔德送给他的,名为“尸体派对”的香水。
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什么意思?
昨天跟梅斯菲尔德的那段交谈是真实发生的吗?景明为什么说没看到有人和他说话?自己的手机里也的确没有照片。
可这瓶香水在这里,岂非铁证?
那……
他恍惚了一下,伸向香水的手转了一个向,拿起了手机。
还没解开锁屏,一条微信消息气泡已飘在桌面上,是周瑶,作为重要的合伙人,她自然拥有一个“声音提醒”的席位。
那一刻心里涌上来的失望不是假的。
两年的时间他明明应该慢慢走出来,虽然成效不佳,但总会习惯,可这两个突如其来的“戏剧世界”却打破了一切,让他生出了这么多不该有的念头来。
他解锁手机,查看周瑶的消息。
【方方,你还好吗?】
孤零零的一条,没有前因没有后果。
方思弄瞬间意识到什么,转头点开了微博,然后在热搜榜上一下找到了那一条:爆!玉求瑕方思弄疑似复合
周瑶对他的私生活不会过多干涉,昨天他又是正当地去参加活动,按理说下班之后他做了什么周瑶根本就不会知道,更不会这么莫名其妙问一句。
那么这句关心,只能是因为她看到了什么消息,而且确信他也一定知道。
一点进热搜,他就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娱乐营销号,言辞耸动,说他俩终于和好了,cp粉含泪祝福。配图是狗仔视角,在酒吧门口的抓拍,玉求瑕一只手揽着他,面色不善地盯着马路,而他两只手都吊在玉求瑕脖子上,脸埋在人家衣领里,十足十的乳燕投林、沉浸其中。
这几张照片没有拍到他的脸,但最后附了两张他和景明早些时候进酒吧的照片,把他的脸和衣着拍得很清楚,却把景明裁掉了。
显然在传他和景明的绯闻,与他和玉求瑕复合的新闻之间,爆料方选择了后者。
按理说他们两个都是幕后人员,传这种内容对他们两个的影响都不大,应该不会是什么利益相关方的手笔……
理论上他应该考虑考虑这些事,但没有,这一刻他只是下意识地将那几张在昏黄灯光下的偷拍保存到了相册。
在今天早些时候,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喝多了,才出现了一个跟调香师有关的幻觉,之后他以为是景明把他送回家的,自己的脑子又在路上构想出了一个跟玉求瑕有关的幻觉。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梅斯菲尔德是真的。玉求瑕也是真的。
那玉求瑕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呢?
可如果是……又为什么把他丢下就走,依然是,一句解释也没有呢?
他在沙发上坐到暮色四合时,给周瑶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然后发现那条热搜已经消失,不知道是不是被另一个当事人撤掉了。
他不禁猜想道:也许是玉求瑕也喝多了,习惯性那样做了,毕竟他们也算是在一起那么久,保留下一些习惯性动作是可能的。
他把手机往沙发另一头一扔,手肘撑在膝盖上揉了揉脸,静止了一会儿,忽然拿过桌上的那瓶香水,拧开瓶盖又闻了一下。
是昨天闻过的那种味道,只一瞬间,他眼眶又湿了。
嗅觉是情感器官,之前在酒吧里没觉得,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梅斯菲尔德说这是将死之人呼吸的甜味,是的,这的确是死亡的味道,他很熟悉这个。
他的父母都是进城务工的工人,在他十岁时父亲死于工地事故,这时候母亲发现自己怀孕。
他那个时候才小学四年级,但很神奇地有一副过于早熟的心肝,他让他妈把这个孩子打了,他妈当时看他的眼神他时至今日都记得很清楚,像在看一个怪物。
他妈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因为没有钱,她孕期过得很不顺利,去讨要他爸的赔偿款时还摔了一跤,方思弄后来怀疑她根本没去做孕检,不然怎么能让方佩儿那样生下来。
方佩儿一出生就是瘫痪的,像一只垂死的老鼠,他妈病恹恹地在病床上哭,他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他们的老家早已无人,但因为方佩儿的病只能勉强留在这座大城市里。他从十三岁开始帮楼下音像店的老板看店,十四岁开始到处打零工,因为不太合法,工钱被压得很低,还得偷偷摸摸,但他没有一句怨言。
他妈从生下方佩儿之后就久病不愈,缠绵床榻,家里两个病人,很快花光了他爸的死亡赔偿款,要不是楼下音像店大叔好心帮衬,他们一家三口都得饿死。
六年后,他十七,他妈也死了。
终于,他只剩一个人要养。
他是一个带着瘫痪儿的未成年,刚把他妈下葬就有福利机构上门来想带方佩儿走,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带着方佩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