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一株枯枝

◇第99章一株枯枝

十二点，郑行舟收到了一句看上去小心翼翼的“睡了么”。

他没睡，也没刻意等吴缅——程诺给的信息很足，他晚饭后不知不觉查到了现在。

“没睡，你想不想打视频电话？”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跳出来几次，消息始终没发过来，在郑行舟目光移回电脑桌面时，手机震了起来。

吴缅直接打来了视频。

根据时差推算，他大概刚下班。

趴在床上的郑行舟翻了个身，仰面同意了邀请。

对面卡了卡才出现人影，看环境是郑行舟家的玄关，没有开灯，阳台透进来的光影随着人身影晃动，镜头最后被带到了客厅，郑行舟猜测吴缅坐在了沙发。

“舟舟。”

“晚上好，”郑行舟察觉吴缅的声音疲惫，刻意擡高了声音，“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吴缅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还算顺利，那个人很好脾气，就是有点难缠。”

“嗯，怎么说？”

“就……很抠字眼，合同要逐字检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江敬川无语，他一个人炫了三杯咖啡。”

郑行舟心里也很好奇能让江敬川吃瘪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才，他笑着吐槽：“那江敬川今晚可遭老罪了，他咖啡过敏。”

吴缅“哼”了一声，“那正好。”

看吴缅这副态度，郑行舟猜他想做的事可能在吴家碰了壁。

“今天早上你想跟我说什么？”郑行舟边盲敲着键盘边问。

吴缅从沙发滑坐到地毯，背靠着沙发腿儿，一副无家可归的落魄小狗样儿。

“已经四月份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郑行舟笑，“快了，我今天从程诺那里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明天从这里出发，去f国，我已经查到母亲的养父母是f国人了，也联系了他们现在住的疗养院。”

郑行舟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他在得知疗养院具体地址的时候，恨不得立刻出发，但在查询了交通方式后，郑行舟的热情被一碰冷水破灭了。

且不说只有红眼航班，疗养院的位置也很尴尬，在某个小山谷里，去的话要提前三天预约。

“……未来几天会一直在路上奔波，可能没有这样闲聊的机会了，”郑行舟顿了顿，看着吴缅的眼睛，“我有预感，这次可能真的要见面了。”

看着郑行舟满怀期待的神情，吴缅晃了下神，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那我们多聊一会儿，你先还是我先？”吴缅向郑行舟发出邀请。

郑行舟留意到吴缅那一瞬间不自然的神情，他只当吴缅从程诺那听到了周麦的玩笑，并没有细想，让吴缅先把最近的情况“如实招来”。

吴缅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地毯边缘的缝隙，语气故作轻松，“上周陪凯瑟琳去了吴文贤的墓地，凯瑟琳想牵她的宠物狗来给墓碑上上肥，结果被工作人员制止了，她骂了我一路。”

郑行舟不解：“为什么骂你？”

吴缅挠挠头，“她让我给她放风来着。”

“噗。”

“想笑就笑吧，吴文贤也算罪有应得，当了一辈子渣男，结果被亲兄弟害死，还没法讨个公道，他才是真的万恶之源。”

听到吴缅的评价，郑行舟颇为感慨。

他所认识的吴文贤儒雅风趣，很为人和善，从不端架子，无论是老宅还是公司，从佣人到公司员工，喜欢他的大有人在，郑行舟有一段时间也幻想过如果吴文贤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就好了。

打破他幻想的，是十几岁那年跟吴玚一家去海岛旅游。

吴玚一家每年都飞往世界各地旅游，郑行舟总是被留下看家的那个，寄人篱下，他反倒觉得家里没人时最轻松，可这次不一样，吴文贤把他叫到书房，给了他一张机票。

是飞往东南亚某个小岛的，头等舱机票。

郑行舟受宠若惊，但还是用上次考试没发挥好，想留在家复习为理由小小推脱了一下，吴夫人安慰他不用担心成绩，只管去玩。

同行的还有几个郑行舟不认识的成年人。

来到海岛，海浪，沙滩，美食，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吴玚喊他下海游泳。

郑行舟躲在更衣室里偷偷拿全身镜看自己身上的旧伤痕，犹豫过后拒绝了吴玚的邀请。

郑行舟没想到吴文贤会亲自来更衣室寻找自己。

“每个人身上都会留下伤疤，”吴文贤抚摸着郑行舟的头，安慰他，还挽起衬衫衣袖给他看，“这是老爷子拿皮带抽的，流了好多血，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晕血。”

吴文贤的声音很有说服力，郑行舟在他的鼓励下走出了更衣室，试着在海里游泳。

郑行舟第一次游泳，吴文贤扶着游泳圈，手把手教姿势和动作，隔着飞溅的浪花看吴文贤笑起来带着细细皱纹的眼睛，郑行舟第一次体会到了“父亲”这个词蕴含的爱意。

但变故来得也很快。

当天下午，他们在海边游泳时遇到了离岸流，吴玚被救生员救起带走，郑行舟被海面下滚动的海浪卷进了水里，脚下空无一物的他惊恐地挣扎着，嘴里和鼻子里呛满了咸涩的海水，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高举一只手臂努力伸出海平面。

恍惚中一个身影向他的方向游了过来，郑行舟在昏迷前看到了吴文贤的脸。

醒来时郑行舟在医院，有人正拿着长枪大炮怼着他的脸拍。

看到黑洞般的镜头，郑行舟好像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