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战术
茶会的第一天是第一阶段,规则是在两百位世家子弟中,挑选一半。
贺初仍穿着那件银灰暗花翻领胡服,头绾玉簪,腰束蹀躞,一副男子打扮,独自坐在靠后的席位。
在她上首的席位,坐着两位年轻娘子,其中一位道:“阿芙,听闻你家堂兄向陛下提亲了?”
那位被称为阿芙的娘子,年纪似更小一点,不笑的时候也像甜笑,眉目弯弯,娇憨可爱,“你怎么知道的?”
贺初想,她阿耶倒是忙,是谁又向她阿耶提亲了?可适龄的姐妹都出嫁了,剩下的就只有大龄的她和几个尚未及笄的妹妹。
“你堂兄生怕人不知道似的,那日四世家的人都在,我阿耶回来说的。我阿耶说,四世家从来都是彼此通婚,你堂兄那么做,是要开先例了。”
贺初顿时明白了,她特意远离王熊,结果还是碰上了。那眉目弯弯的娘子是王芙,王熊的堂妹。
王芙漏出愉悦的笑声,“开先例就开先例,那是我哥哥,他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事情尚无眉目,悬之又悬,但愿哥哥能如愿。”
“但愿?为何?”
“你家兄长可是安都城内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太原王氏的未来家主,相貌堂堂,仕途顺畅。而那位,名为帝姬,实是草莽,与高门名媛差距甚大。”那娘子凑在王芙耳畔,压低了声量,“朝野遍知,她今年二十五了。”
王芙吃吃笑道:“既然朝野遍知,你这么神秘做什么?”
“二十五,那是什么概念。”那娘子伸出一只手掌,来回翻着,“如果我二十五还没嫁出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芙拈了块点心,置入口中,过了好一会才道:“殿下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可见,你感到活不下去,是你自己不济,与年纪无关。”
那娘子道:“还有,她的名声就更别提了。孔武有力,手段狠辣,对郎君们动辄打骂。跟她相亲的人,回家吞金的吞金,死的死,逃的逃,连夜逃出安都的那位,迄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家里人仍不得而知。
前段时间,她还看上了探花郎,顾色清不也躲出去了吗?怕是以后都不敢回安都了。而且听说他为了避开殿下,散了一半的家财献给陛下。那些前朝的宝物如今都在陛下的库房里,长宁公主简直是陛下只进不出、招财进宝的貔貅。难怪陛下宠她呢。
唉!顾郎生于斯,长于斯,如今竟被逼得去江南道那种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你说,身娇肉贵的顾郎怎么受得了?”
贺初听了,快气笑了。
王芙用手指戳戳那娘子的脑袋,嗤道:“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吞金自尽的人、逃出安都的人、还有你那可怜的顾郎,是他们亲口对你说,他们是为殿下所逼迫?
殿下在安都马场救了王吉,听我家的仆人说,她在突发情况下飞身救人,很可能伤了手腕,可她在我堂兄面前一声未吭,可见硬气。如果不是她,王吉就算不受伤,以后恐怕也不敢再骑马了。
总之,我和王吉都喜欢她。”
王芙的话,让贺初出乎意料,他们素未谋面,没想到王芙竟为她说话,还直言很喜欢她,她不由看了王芙一眼。
那娘子捂着戳疼的脑袋,也嗤了一声,“你喜欢殿下,八成是为了十一殿下吧?殿下和十一殿下走得最近,可你喜欢她,她未必喜欢你。天下有几对姑嫂,能相处甚欢的?”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王芙钟意的人,是她家贺龄?倒没听贺龄提起过。
贺初吃了盏茶,这么好的小娘子何必嫁到皇室来。
眼下她两位兄长为争储如火如荼的,贺龄表面不显山露水,可未必没有那心思。这件事,输了是要掉脑袋的,赢了未来三宫六院,王芙即便做了皇后,又有什么意思。
王芙拿起团扇遮住额头,不紧不慢道:“虽然杏子坞比安都的温度要低,可这光还是强了些,会不会晒黑我的脸?贺龄是玉面郎君,我若晒成一块碳,该怎么办才好?”
接着又轻快道:“一则,殿下救了王吉,我不该喜欢她吗?二则,殿下是我哥哥中意的人,我自然也喜欢。多希望哥哥能如愿将她迎进门,我可盼着有她做嫂嫂呢。她若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她。”
贺初心中一乐,真没想到王熊那样的浑人,竟有这么可人的妹妹。
正听着,茶会的间歇时间到了。身前蓦然一暗,她抬眸,立在面前的人竟是王熊。
王熊瞥她一眼,想起她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跃入内河的,又想起她在水里,抹去脸上的水珠,笑容皎洁地告知他,她收了顾汾的信物,很快就要嫁顾汾了,继而又像一条锦鲤,欢快游向崔宅,那切齿恨意与刻骨思念,便在他心中绞成一团。
“殿下叫我好找,既然想避开我,又坐我妹妹旁边做什么?”
王芙和她身边的娘子闻言,心中一惊,忙走过来行礼。
王芙身边的娘子,心虚得腿都要软了。
贺初似笑非笑地视她:“无妨,我虽孔武有力,手段狠辣,但从不打女人。”
王芙手执团扇,掩唇一笑,“殿下见谅,她这人嘴坏,心却不见得坏。得了这次教训,以后必能好好收敛她那张嘴。”
见贺初并没发作,也没有计较的意思,那娘子忙讪讪告退,溜之大吉。
贺初再转眼看王芙,心中欢喜,念着她对贺龄的一片心思,取下交领下的璎珞,为她戴上,“皇室子弟大多身不由己,你心思单纯,天真烂漫,若嫁给我那温吞水阿弟,未免可惜。不过这璎珞是我阿娘给我的。我跟贺龄一人一件,他从小就戴着,我的这件就给你吧。”
王熊倒没想到,贺初对他心似铁打,让透剑拖行他数百米、将往日恩惠推得一干二净,始终不肯叫他一声云骓哥哥,就连一声谢谢都只用“好吧”来代替,对王芙和王吉却很亲近。
王芙刚刚还在被问,她喜欢未来嫂嫂,而未来嫂嫂并不待见她,应该怎么办。没想到贺初送了这样一份礼给她,可见是相投的,道了谢之后,缠着贺初道:“吉儿在家总念叨殿下呢,等回了安都,芙儿接殿下来家里玩,可好?殿下爱吃点什么?”
贺初喃喃道:“我好像爱吃江南道那鸟不拉屎、穷乡僻壤的食物。”
家里没有江南道的庖厨,王芙瞥一眼王熊,见她哥哥眼底唇角全是赞许,雀跃道:“那好办,阿芙定让殿下吃上。”
贺初见她柔嫩地像柳树刚萌发的新芽,实在招人喜欢,“阿芙叫我九郎即可,或跟着我家的弟弟妹妹,叫我阿姐也行。”
王芙仰着脸,唤了声,“阿姐。”
她笑意盈盈,若明媚春光,一声阿姐,叫得无比甜。
贺初想,阿芙中意贺龄,可从中的风险,王熊老谋深算,没说与他妹妹听吗?
阿芙知道,若争储失败,她必然要陪着她的夫君一起死,坦然面对失败的结局。
若成功了,贺龄会亲自率领百官,在崇德门迎接她吧。可他们会像阿耶阿娘那样成为又一桩帝后佳话吗?看上去会,其实不会。就算阿娘也有种种不如意的地方,更何况是在家中备受宠爱,在王熊的荫蔽下长成,丝毫未经磨砺的她呢。
王芙告退后,王熊也不瞒她,“她想嫁给十一殿下,我一点也不赞成,只是,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不能强行拆了她的姻缘,伤了她的心,叫她一辈子念念不忘。”
贺初听了,不免黯然。人若真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到底该怎么做呢?
王熊心里有数,贺初跟阿芙交好是一回事,接受他又是另一回事。见她发上的那枝簪不见了,满面春风道,“顾色清送你的簪呢?怎么,不是信誓旦旦说很快就要嫁给他吗,这么快就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