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亦重生归来(2)
李明沁后来才打探到，原来是当日她在帝都大街上飞扑救小童，与出手驯马的封劲野打了照面，他俩连话都没说上半句，仅他的眼神扫了来，她一时间将他看痴，那模样亦像瞬间惊愣，算不上古怪</p>
但仅凭这微不足道的一面，事情传进有心人耳中，于是亲人们为她“谋婚”的对象在她浑然未察间，秘密地从新任的京畿九门大司统陆兆东变成手握重兵的昭阳王封劲野</p>
兜来兜去，又兜回原来那人身上吗？</p>
幸得早有防备，万灵丹、清凉丸、熏香等等全贴身携带，也庆幸那些人多少小瞧了她，以为她久居清泉谷仅为治病养身，却不知她随着谷主前辈早已习得甚多技能</p>
她一直以为自个儿没多大本事，懂得不过皮毛而已，直到去了西关，在边陲地方落脚过活，开始独挑大梁行医制药，才渐渐体会到，即使在清泉谷中习得的仅是皮毛，也足够让她行走世间、昂首阔步</p>
如今，隆山李氏因瞧上封劲野这块香薛铮拿她设局，虽说重生的她对至亲们早没了期望，可当自身又被拿来利用，事情又活生生在眼前上演，说实话，再多的防备、筑再高的心墙，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顿唏嘘难受</p>
而她也没想装傻，当时“清醒”过来，她表情一变再变，从困惑不解到惊愕莫名，最后是如遭电击的恍然大悟，演得无比痛彻心扉</p>
七夕乞巧宴之后，李明沁便把自个儿关在院落里好长一段时候，不单是足不出户，就连后花园子、正堂前厅也甚少出没</p>
对于她的“自我封闭”，挖坑诱她跳的至亲们多少有些心虚，自不会在这当口再逼迫她做什么，暂时就纵着她</p>
这正是李明沁要的效果，至少接下来两、三个月内耳根子会清净些，心也会轻松些，不必应付亦不怕被算计婚事</p>
之后帝都喧嚣依旧，繁华依然，朝野上下一片宁和</p>
李明沁过了一小段颇为舒心的日子，除持续关注昭阳王府的事，留意上门作客之人，她成天不是制药制香就是练字看书，直到昨天半夜里在相府藏书阁中偷听到一段密谈，那毛骨悚然、惊得一颗心直颤的恶感终又再起</p>
时值皇家秋狩，昨日是青林围场围猎活动正式开始的头一天</p>
在上一世，这便是建荣帝最后一次亲临秋狩围场，而李明沁当时也曾以昭阳王妃的身份陪同自家夫婿上围场玩</p>
当她以为情势照旧之际，老天爷就这么狠狠搦她一记耳光</p>
这一下当真抽得她眼冒金星、眼泪溃堤</p>
昨夜里她睡了又醒，醒来不过半夜，值夜的瑞春在碧纱橱中睡得打猫咪呼噜，她没有唤醒她，就独自一个往后院的藏书阁走去</p>
在进到藏书阁前，为防星火于万一，她把手中的灯笼火吹熄，这段日子窝在家中，除自个儿院落，她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家里的这座藏书阁</p>
毕竟太熟悉里边摆设以及各类经史子集、野史杂册的分区所在，借着幽微月色模进去，一路模上阁楼杂书摆放的地儿，通行无阻得很</p>
然后她就用数的，一册册模着数数儿，记得是读到倒数第五册了，她刚默数到那一册，打算抽出来再取回房中细读，这时阁楼下就传来声响，有人一前一后进到藏书阁</p>
她偷听到一场刺杀阴谋，登时屏气凝神，身子紧挨着书柜一角蹲缩，动也不敢动</p>
夜半时分避进藏书阁密谈的，一个是她的大伯父、当朝右相李献楠，另一个人的声音她不认得，然从对方说话口吻、透露之事，轻易能推敲来者与临安王关系密切，完全是代对方夜潜右相府传信来着</p>
是一丘之貉</p>
是与虎谋皮</p>
隆山李氏将长房嫡女嫁予五皇子盛琮熙为妃，是否一开始就存着不臣之心？</p>
上一世引发的那一场几近举国的覆灭，那一切的混乱，到底是始自隆山李氏的自大，抑或他临安王的野心？</p>
说实话，建荣帝选中的东宫太子并非聪慧之人，李明沁读过几回史官对太子论政的记载，也在三、四次的新春大朝会上，她随相府女眷入宫向太后、皇后拜年请安时与太子殿下有过会面</p>
那是一个性情直率、率真到教人有些头疼的储君，不是当君王最佳的人选，但对于重生的她看来，这位东宫太子是再好不过的选择</p>
正直不聪慧，所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面对直臣便直接面对回去，使不出拐弯抹角的招数，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喜欢就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只要底下当臣子的“驾驭”得当，一切循世间大道行之，就不可能出什么大纸漏，若想迎来一朝盛世，仔细斟酌也非难事</p>
所以太子不能死，一向以护卫皇上和太子为正统、为己任的昭阳王更不能死！</p>
偷听到一场刺杀即将在青林围场上演，且不管帝都城内或是近郊围场，此刻都已布置妥当只等时机，李明沁当夜着实难按捺，却不得不死死按捺着，不能打草惊蛇，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城门开启</p>
天将亮之际，她跟两婢子简单交代了点事，说若是家里人问起，就说她临时有事回一趟清泉谷，办完事便回</p>
瑞春和碧穗自是吵着要跟，她没答应，更无暇多说，偷了爹亲一向收在书房匣子内的正二品凤阁大学士令牌，再偷偷溜到马厩挑了匹马就出城了她骑马技术算不上好，只能一路咬牙尽力驰骋</p>
方向明确，她得赶去皇家行宫所在的青林围场，一堆王公贵族的子弟都聚在那儿，封劲野这位异姓王爷亦被皇帝下诏随行</p>
秋狩的大队人马拖拖拉拉走上三天方能抵达青林围场，若换作传信兵快马加鞭，应在两、三个时辰内能跑完全程，结果她的单骑却从一早跑到太阳下山才抵达目的地，证实骑术有待加强</p>
但重中之重的点是，她到底赶上</p>
她持着正二品凤阁大学士的令牌求见昭阳王封劲野，负责守卫的禁卫军核实她手中持令，又听她说有紧要之事欲报知，不敢阻拦亦不敢立时放行，遂层层上报</p>
令在场禁卫军讶然的是，最后竟惊动了昭阳王亲自来接人</p>
明明着急想见他，一见到他，李明沁又想飘开眼神，她都不知自个儿能这般扭捏造作</p>
都什么时候了？李明沁，你清醒点！</p>
秋狩始于昨日，圣驾直接在围场内搭起的皇帐中驻驾，并未返回行宫，几位参与围猎的皇室子弟以及被钦点随行的朝臣亦都有专属的帐子，李明沁垂首安静地随封劲野进到他的帐中，待两人独处，不等封劲野问话，她蓦地趋前，压低嗓音便道——</p>
“王爷，小女子此番从帝都赶来求见，是因得知了一桩密谋”她遂将昨夜在自家藏书阁中偷听到的事一一告知“……整件事就是这样，明日即是围场围猎最后一天，按我所听到的，那场刺杀就安排在明日午后，我想届时……临安王很可能会开口相邀，邀王爷比骑术、比射箭等等，最后再想方设法诱你到埋伏的地点”</p>
“刺杀的对象是本王？”语调轻沉，彷佛有点事不关己的味道</p>
“当然是你！”敢情她说这么多，一开始竟忘记说重点吗？</p>
“为何要刺杀本王？”</p>
李明沁略急地解释“王爷手握重兵，朝中各方势力定想拉拢，先前七夕在临安王府的那一局王爷没忘吧？你我一脚都踏入陷阱，庆幸最后能顺利月兑身，之后我尽力避开婚嫁之事，想必王爷也滑溜得很，唔……我是说通透得很，如此才能与临安王以及隆山李氏周旋至今，只是……”</p>
抿抿唇，望着眼前高大精实、面如沉水的男人，她好想叹气</p>
“只是什么？”他淡淡询问</p>
她真叹气了，双肩微垮“只是王爷如此难以攻克，无法拿捏，对临安王而言就大大不妙，既不能将你收为己用，就不能留你成为绊脚石，他们起了杀心，明着奈何不了你，那暗着来总得试上一试”</p>
李明沁双手盘在腰前，相互抓握，下意识揉捏自个儿的小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