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九

兰·九

兰琢睡了很久。

他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他感觉自己同时碎成了许多片，每一片都经过日光照射出光华，夹杂在一起，便让人目眩神迷、混乱不堪。

他一会儿在天宫行走，一会儿又混在阴暗的幽冥群鬼之中，最可怕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拖着笨重的身躯游荡在昆仑泥泞。

三个自己交叠，痛苦的感觉将他彻底撕裂。

只有偶尔梦到落霞谷的时光，那沸腾的痛苦才能稍稍缓解。

那执剑问苍天的纯粹时光，如此遥远。

就这样，他做了许许多多的梦，也疼了很多天。

只有一个梦不太一样。

梦中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那个声音很熟悉，兰琢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

它透过无尽的嗡鸣传进耳朵，虚虚实实、朦朦胧胧。

名字到了舌尖，却又退了回去。

那道声音幽幽问：“我以为你真的喜欢他，没想到你的戏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游戏玩闹罢了，我只当他是博大家一笑的东西。”另一声音轻松。

“你还真是铁石心肠。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玩物。”

“你现在倒是光明磊落，我记得天命召我们二人商量之时，你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反驳。甚至还常常下凡去偷看这个未来的小新娘，我以为你迫不及待。”

另一道声音沉默片刻。

那人又追问：“既然不想要这个替死鬼，又为何不公然和天命叫板。承认吧，你与我并没有不同。

你现在后悔了也没有用，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他迟早是要死的。”

那道声音越来越远。

“再者说了，也只有你会真把它当活人。一个出身、经历、容貌都被安排妥当的东西，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天命觉得这东西能破除天劫，可笑。而你身为一个神还真能喜欢上这样的东西，更是可笑至极哈哈哈哈哈。”

笑声渐行渐远。

兰琢通体冰凉，不解其意。

他听不明白这段对话，事实上，那些字一个个蹦进他脑袋里，他都无法将他们组合到一起。

他只能感觉有人在他身侧呆了许久许久，那目光灼热地在自己身上逡巡。

最后却是一滴冰凉的泪落在自己的面颊。

恍恍惚惚不知又过了多久。

久到他已经把那些梦全部忘记，他听到了第三道声音。

那声音伴随着痛苦呻吟。

稚嫩的嗓音喊了半天疼，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差点被那条蛇咬死！真倒了大霉！我才刚修炼出点人模样，这一口把我半张脸咬没了！又得接着修炼了……不知道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昆仑啊……”

兰琢发现他现在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了。

“我滴老天，这儿怎么还躺着个死尸！我闯入谁的坟墓了吗？我说这地方这么干净连只蚂蚁都没有。”

“长得倒是好看，要不我照这个脸修炼吧，挺不错……”

下一刻，兰琢发现自己甚至能看得清楚了。

话音未落，兰琢的眼皮被人扒开，他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半人半妖血腥不堪的脸。

只是那东西手一松，兰琢的眼皮便又自行合上了。

但他仍旧看到了顶上如墨玉一般的石雕，他记忆渐渐复苏：这是他取玲珑珠的地方。

原本他躺的位置有一只沉睡的石妖。

走兽百年得道，草木千年生灵，这石头……怕是已经万年修炼。

兰琢取走石雕上的玲珑珠后几乎是瞬间，石妖苏醒。

兰琢眼前一晃，就被立即击飞穿过瀑布，狠狠摔在深潭，惊动了水中蛰伏的蟒蛟。

彼时他五脏六腑全部被震碎了。

兰琢被回忆中的疼痛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比起那些，兰琢更震惊的是……自己竟然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

兰琢试图起身，但失败了。

他躺在原地，灵力已经散尽，四肢笨重滞涩，简直不像自己的胳膊腿。

兰琢别说坐起身了，连自己睁开眼皮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