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枭獐心
第78章枭獐心
赵敏屏息敛声,接着听得火石打火之声,松柴毕剥声响,陈友谅几人已又在洞口生起火来。
她心知几人即要进来查看,而自己身边只得方珩一人,恐怕难以抵挡掌钵龙头、宋青书和陈友谅三人之力,若是被几人知觉,自己又听去了莫七侠死因的大秘密,只怕他们要杀人灭口。当下连大气也不敢透,拉着方珩,轻轻再向内洞走去,方珩为防她撞到凸出的山石,还以左手伸在身前,走了几步,转了个弯,已到了内洞深处,此处更是黑漆漆一片,只能借着洞外透进来的些微光亮视物。
洞外传进来一股浓烈的松枝燃烧的香气,香气之中,又夹杂着一股野兽的骚气,似乎内洞甚深,不是此刻藏有野兽,便是曾有野兽住过。
忽然之间,方珩伸着的左手碰到一件毛茸茸之物,他大吃一惊,但听得窸窸窣窣,猛地里当真有什么活物窜了出来,赵敏也是唬了一跳,险些儿便叫出了声,幸亏她正自强忍腥臭,屏住呼吸,这一下只是吃惊,并没漏出声响,方珩震惊之下,忙拿身子挡在赵敏身前,心想便是野兽扑来,也要护得郡主性命。
此时掌钵龙头正走到内洞前,嗅到那阵野兽之气,便身为乞丐也忍受不住,忽然之间,只见一只走兽窜了出来,从他脚边冲爬而去,映着火光,但见却是一只硕大的肥獐子,当即不再往前,骂了一声,道:“洞里只有这贼獐子,呸!撒的尿骚味好重,我这老乞儿也嫌,那娇滴滴的小娘们儿并没藏在里头,只怕她迷药劲过去,自行冲开穴道,早已溜了。”
那獐子一直躲在这深深洞中,外头大雪连天,想必它是在冬眠,赵敏等人昨晚在内洞外睡了一夜,也没将它吵醒,这下却是方珩伸手碰到,才惊了它窜出山洞,反而做了两人的掩护。赵敏暗叫声万幸,只听洞外叽的一声惨叫,想来是那獐子已被外头人用兵刃扎死。
陈友谅见状,这才没有进来,说道:“小美人儿没了,只剩这么头肥獐子,可惜,就不能安抚我青书兄弟一番了。”
宋青书此时坐在洞口边,沉吟不语,眉上紧皱,显然是担着极大的心事。
陈友谅的长剑插在雪地里,正钉着那只獐子的死尸,看了宋青书一眼,忽道:“宋兄弟,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又不是要你弑父灭祖,只不过下些蒙药,令他们昏迷一阵,你又何苦烦恼如此?”
宋青书道:“不,不!我只答应下些蒙药,但掌钵龙头捉的是剧毒的蝮蛇、蜈蚣,那是杀人的毒药,决非寻常蒙汗药物。”
掌钵龙头此时也走出洞来,听到他说这话,呸的一声,道:“你信不过我是吗?我还信不过你呢,胆小怕事的小子,食言而肥!”
宋青书冷冷道:“若非是受你们所迫,我又怎会答应对父亲师长下药这等败类之事?”
陈友谅擦了擦剑上的血,悠悠闲闲的收起长剑,说道:“龙头大哥,你也不必怪宋兄弟。他是武当派的翩翩公子,尊孝重义,哪怕是面对峨嵋派周姑娘那般美若天人的女子,他也甘心见其落在魔教淫贼和鞑子妖女的手中,咱们还能多说什么?”
宋青书脸色一变,道:“陈大哥,那天在弥勒庙,你让我去做这下药之事,我没有答应。后来石冈一难,你又逼迫于我,我是不得不从。眼下,虽是我极想找回周姑娘,但一想到死去的莫七叔,我就始终良心难安。”
陈友谅道:“宋兄弟,那日深宵之中,你醉酒后对一峨嵋女弟子非礼,被你七师叔撞见,一路追了你至石冈,方有以侄弑叔之事。这一切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位温柔多情的周姑娘?事情已经做下来了,一不做,二不休,马入夹道,还能回头么?我看你还是听龙头大哥的话,把五毒失心散带上武当山去,逼问张无忌那魔头,周姑娘的下落不就自然知晓了吗?”
宋青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叹道:“大哥的言下之意,是非要我做那毒害父亲长辈的小人不可了。也罢!周姑娘的下落,我自己去探便是,也不劳陈大哥费心了。”
陈友谅冷笑道:“好啊,你这是要跟我分道扬镳?可以!你弑叔之事,做兄弟的守口如瓶,决不泄露片言只字。山远水长,后会有期。”
宋青书听他竟肯如此善罢,大起疑心,问道:“陈大哥,你……你要如何对付我?”
陈友谅笑道:“要如何对付你?什么也没有。我只给你瞧一样物事,你看这是什么?”
赵敏和方珩躲在内洞之中偷听,这时当真很想探头出来张望一下,瞧陈友谅取了什么东西出来,但终于强自忍住。只听宋青书“啊”的一声,道:“这——这是峨嵋派掌门的铁指环,那是周姑娘之物啊,你——你从何处得来?”
赵敏听了,心下也是一凛,但听陈友谅轻轻一笑,说道:“你瞧瞧仔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金铁相撞之音,陈友谅道:“若是假造的赝物,这一剑该将它断为两半了。你瞧瞧,指环内‘留贻襄女’这四个字,不会是假的吧?这是峨嵋派祖师郭襄女侠的遗物玄铁指环。”
宋青书脸色煞白,道:“陈大哥,你——你从何处得来?周姑娘她人呢?”
陈友谅又是微微一笑,说道:“掌钵龙头,咱们走罢,丐帮从此没了这人。”脚步声响,两人便行。
宋青书叫道:“陈大哥,你回来。周姑娘是落入你手中了么?她此刻怎样?”
陈友谅走了回来,微笑道:“不错,周姑娘是在我手中,如此佳人,天生丽质,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了。我陈友谅至今未有家室,要是我向帮主求恳,将周姑娘配我为妻,谅来帮主也必允准。”
宋青书喉头咕哝了一声,似乎塞住了说不出话来。陈友谅又道:“本来嘛,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宋兄弟为了这位周姑娘,闯下了天大的祸事,陈友谅又岂能为了美色而坏兄弟义气?但你既要与我分道扬镳,那咱们恩断义绝,就什么也谈不上了,是不是?”
宋青书低头沉吟,内心交战。赵敏在内洞中听到这里,不由心中轻蔑冷笑,想:好个陈友谅,把手上的底子藏到现在,将这姓宋的折磨了这么久,他内心想必已近绝望无助,眼下忽然又听得周姐姐消息,必定什么也顾不得了。
方想到此处,果然忽听得宋青书求恳道:“陈大哥,龙头大哥,是我做兄弟的一时糊涂,请你两位谅宥,小弟这里给你们陪罪啦。”
方珩听他堂堂男儿,为了周芷若,不顾仁义道德不说,更忘了侠士气骨,反向陈友谅这等艰险小人乞求,不禁暗暗摇头。
陈友谅得意非凡,哈哈大笑,说道:“是了,这才是咱们的好兄弟呢。我拍胸膛给你担保,只须去将蒙汗药带到武当山上,悄悄下在各人的茶水之中,你令尊大人性命决然无忧,美佳人周芷若必成你的妻室。”
宋青书苦笑道:“我虽是对周姑娘一片情意,但如今做来万事,也是以她性命名节为紧,她对不对我有意,那总也是后话了。”
陈友谅笑道:“我兄弟一代人杰,又痴心如此,周姑娘又岂有不识之理?宋兄弟,你的脚摔伤了么?来,咱们俩共乘一骑,到前面镇上再买脚力。”
宋青书道:“我走得匆忙,马儿失了前蹄,将我摔将下来,小腿还在冰块上撞了一下,也真倒霉。”
陈有谅笑道:“这哪里是倒霉?这是宋兄弟艳福齐天,命中该有佳人为妻。若非这么一撞,咱们追你不上,你执迷不悟起来,自己固然闹得身败名裂,也坏了咱们大事。从此那位香喷喷、娇滴滴的周姑娘跟了我陈友谅一世,那不是彩凤随鸦,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么?”他言中似是说笑,实则是极厉害的威胁。
宋青书“哼”了一声,道:“陈大哥,不是做兄弟的不识好歹,信不过你——”
陈友谅不等他说完,插口便道:“你要见上周姑娘一面,是不是?那容易之至。此刻帮主和众位长老都在卢龙,周姑娘也随大伙在一起。咱们先同到卢龙去相会,让你见一见未婚妻,也好安心做事。”
宋青书道:“好,那么咱们便上卢龙去。陈大哥,那周姑娘她怎地会——会跟着本帮?”
陈友谅笑道:“那是龙头大哥的功劳了。那日掌棒龙头和掌钵龙头在酒楼上喝酒,见有三个面生人装作乞丐,混在其中,后来命人一查,其中一位竟然是那位千娇百媚的周姑娘。掌钵龙头便派人去将她请了来。你放心,周姑娘平安大吉,毫发不伤。”
赵敏闻言了然,想来定是周芷若与她分手后回那客栈,遇上了丐帮的人,着了他们的道。要知道,周芷若如今的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丐帮若非是派出冗深高手,便是用了些卑劣法子将她擒去,当即心中暗暗叫苦。又想谢逊定也已落入了丐帮手中,可这陈友谅却好生狡猾,说话中一句不提谢逊。
待三人去远,方珩方护着赵敏出了洞来,那洞中腥臭难忍,何况赵敏郡主之尊,当下站在雪中,风雪飞扑面上,她反而畅快许多,舒了口气,道:“幸好张无忌走后,你把咱们马匹藏得远了,没叫这几人发觉。”
方珩道:“说也奇怪,张教主既去石冈,怎的一点动静也无?”
赵敏道:“陈友谅说周姑娘在卢龙,本也是往那个方向,咱们顺路看一看便知。”
方珩道:“那不定还会碰上宋青书一行。”
赵敏摇了摇头,道:“宋青书便是在石冈杀死了莫七侠,他心中本就良心不安,那姓陈的岂能再让宋青书走一回石冈?就不怕他再良心发现,临时反悔么?我想陈友谅定然假意卖好,说为了不让宋兄弟触景伤情,带着宋青书绕道而行,咱们径奔石冈,反而不会与他们朝相。”
二人牵马上路,冒雪奔驰,到得石冈时,已是白日,风雪稍小。方珩四下一看,果不见陈友谅一行,雪地中也没有马蹄印,便知赵敏先前之料想分毫不差,心中更是对她好生佩服。
赵敏策马转过山路,见到一座悬崖,雪地里痕印杂乱,悬崖边上崩坏了一大片山石,看起来像是有人骑马奔到此处,慌不择路,连人带马,一起摔了下去。
“这里怎会如此?”赵敏惊奇道:“方珩,你去悬崖边瞧瞧。”
方珩领命,策马而近,向悬崖下望去,见是一个深谷,风雪薄雾之中,没法见到谷底如何。那悬崖陡峭笔立,并无降到谷中的容足之处。这雪谷形若深井,四周都是石壁,唯有西北角上有一条狭窄的出路。他纵目远眺,却见从窄缝中慢慢爬上一个人来,不禁手上握剑,喝道:“什么人!”
那人狼狈不跌,站直了身,冲赵敏这边唤了一句:“赵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