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平林月
第220章平林月
周芷若心中欢喜,不忘给赵敏点穴止血,说道:“你眼下伤口不愈,这山野间药材缺紧,我这便去寻一寻。”
她自去了一阵归来,见赵敏流血受伤,整个人瞧来疲乏,忙将适才奔进林里去寻来的止血草药,嚼烂了敷在赵敏伤口。
赵敏望着她伪装的模样,叹道:“周姐姐,原本你作了易容,又将嗓音变了,该是藏的彻底的,可偏偏你说自己姓薛。这薛之一姓,旁人听来与周芷若三个字全无相干,可我是晓得的。薛……只是取你母亲之家姓,从前哪怕仅听你提过一次,我也都记着的……”她不过说了这几句话,就禁不住喘了几口气,周芷若忙道:“你莫多说话。”
赵敏肩头箭伤生疼,也就闭口不言。周芷若好生心疼,望着她道:“我早料到你的脾性,便不该瞒着你。敏敏,说来也是天意,我从前只觉自己多半命数将尽,哪知到了东海桃花岛,竟能遇上高人相助,与你中原再会。”赵敏闻言,不禁又脱口问:“你说的高人……是那个郭姑娘对不对?”她一想到郭襄,心里头便不是滋味,不待周芷若说话,便即续言:“咱们随军攻来益都当日,我心中疑窦丛生,有意试你武功,哪知你那几招使将出来,竟不属峨嵋派武学,也并非九阴真经里的路数,那指法婉转轻灵,瞧来也绝不是九阳神功的刚阳一路,那些武功……也是郭姑娘授给你的,对不对?”
周芷若微微一愣,不知她怎么突然讲到这个,自然一五一十回道:“不错。”赵敏淡淡道:“果然如此,那郭姑娘可算是你的大恩人了。她有本领治好你的肺腑旧疾,也有本领传你精妙绝伦的武功,人又生得秀美,谈吐气度无一不佳……”周芷若听她越说越怪,道:“分明受着伤,你却费劲说起郭姑娘做什么?”
赵敏横了她一眼,道:“你这般着紧我的伤势,是心里还对我旧情不忘,却又如何在我去了终南山之后,你便就找到了她?”周芷若闻言一怔,方知赵敏是在吃郭姑娘的酸醋,不禁又想到连日里在王保保军中,种种误会之处,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当下伸左臂将她搂住,说道:“从来便没有新的,何谈什么旧情?我同你说,对那郭姑娘,我心里唯敬重钦佩,再无多旁。”
赵敏原本听那郭姑娘自诩是薛夫人,确是不乐,但她与周芷若之间是何等样心思,岂看不出心上人的真意?原本便没有当真气恼,眼下又听周芷若说得诚恳,早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不过面上仍佯作板着,哼道:“你此时说得动听,却谁又知晓将来的事?那时郭姑娘医得你不死,我也已是旧人一个,地久天长,你总是会想跟她在一起的,否则又怎么在军帐中见了我的面,还那样躲躲藏藏?原来你是把我这旧人放在脑后,想也不想啦。”
周芷若听她不依不饶,言语之中却更有调笑之意,也猜中她七八分心思,便回道:“我还怕你跟着杨姑娘去了终南山,却对我这旧人淡了心思。”赵敏被她反将一军,面颊一红,怪道:“倘若如此,那你我各有新欢,可再也别纠缠啦。”周芷若眉上微皱,嘴唇一动,又说:“那却不成。”
二人说了一阵话,大难之后尽皆疲乏,这夜便在林野间宿歇。且看天阴沉沉的,似乎就要落雨,过不多时,果然山风呼啸,夜中凉寒,淅淅沥沥下起雨水来。
周芷若搀了赵敏奔上山巅,躲在一处洞中,四下眺望,惟见雾迷峰巅,天地茫茫。在这夜深当口,天候竟由淅沥的雨变起雷来,但听猛地一声响雷,洞口燃的火堆已近冷却,四下暗了一片,只有微弱光亮,夜间的山林异常安静,一声低矮的兽嚎听起来也格外刺耳。
又是一道惊天雷暴,恰如直直劈在头顶,周芷若正自担忧赵敏伤势,身临其境,更是心中惊怕,忽觉身子一暖,赵敏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伸手将她搂住,周芷若覆在她手掌之上,轻轻叹一口气,只盼明日雨歇,为赵敏寻医问药。
万幸第二日雨水过去,云散天青,二人以山中野果裹腹,挨着前行,终是出了这密林,但见山巅茫茫,层峦叠嶂般,望不见端。
周芷若心中叫苦,道:“咱们这是顺流漂到了哪里?”赵敏见状也皱了眉头,道:“只怕也距益都不远的,咱们且沿这路行去,多半不久便能见到人烟。”周芷若心想不错,眼下真只唯得如此,伸手去牵赵敏,却见赵敏抢先伸手,往她唇边的假须上轻轻一抚,笑道:“这东西昨夜可扎人呢。”周芷若脸上微醺,道:“我早该揭了。”伸手要将胡须去掉,赵敏却道:“还是留着罢,周姐姐生得好看,用这胡须遮一遮,倒能少些麻烦。”
两人连行了将近一日,走走停停,可四周还是密峦耸立,不见半缕炊烟,更莫说甸镇了。得亏在近冬时节,天气不热,否则赵敏伤口只怕更糟。周芷若心下好生惴惴,忽听得前方马蹄声近,约莫有十数骑奔来,不由握紧了赵敏之手,道:“不知是敌是友。”
赵敏眼下已不及思量来者何人,受伤之后,只觉周身软得厉害,头晕乏力,硬撑了眼皮去看,却见满目烟尘给来人坐骑踏起,雾蒙蒙一片,烟尘之后,是一队兵士,却未见幡旗,不知来历,但瞧这些士兵装扮,并非蒙古武士,周芷若心中提起,不敢松懈,将赵敏护在身后,左右兵士便将二人围住。
赵敏伸手将她柔荑一捏,轻声道:“你我平民装束,又走得口干舌燥,四下人烟也无,此乃天赐良机,不可轻举妄动。”周芷若念及赵敏伤势需得尽快医治,心想不错,原本掌中运气待发,到底忍住。
过不多时,有人翻身下马走来,眼见是一位浓眉大眼、神情英挺的青年军官。那军官还未说话,他手下兵卒先询问赵周二人来历。赵敏捂着肩膀,故作哀愁,说道:“官爷,小女子与家人赶路,遇见劫匪,银钱被夺去不说,更被那些贼人所伤,若非……”看了一眼周芷若,道:“若非周哥哥拼死相护,只怕难以脱身。”
那军官看她面如桃花,受伤之后楚楚娇弱,问道:“如今各地烽烟四起,姑娘哪里人氏,为何四处奔波?”赵敏道:“正是战事频繁,家中为避灾祸,便才往此处来,怎料如今也与父亲走散。”说着又嫣然一笑,道:“听闻起义的各地军队不似元兵,反而安抚灾民,颇得百姓爱戴,我见官爷汉人打扮,心却落下来啦。”
她本就生得动人,一笑之间更是端丽难言,往日里便是如此央着王府中众多高手教习武功招数,便是玄冥二老与苦头陀范遥那等人物,也是难以相拒,无一不从,此时那军官见她笑靥,听她言语,果然松口道:“此地荒芜,姑娘想要寻医治伤,只怕不易。”周芷若见状忙道:“我……我家妹子受伤不轻,官爷可否惠赐良药,周某感激不尽。”
那军官打量了周芷若几眼,又看向赵敏,不知打得什么心思,竟道:“尔等可随我回营中。”赵周二人原本心有顾虑,但身处困境,实在别无他法,便想着先为赵敏治伤,再谋良策。
军中帐里,果真有良药相救,赵敏肩头伤口,终给敷药包扎妥当。此时天色已晚,她撑着坐起,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榻边一盏幽灯,并不燃得很亮,只她心中不安,盯着帐边,心中暗道:真是羊入虎口,岂知这是明教的军营!
原来二人随那军官回营,却见旌旗飘飘,好巧不巧,乃是明教的旗帜,但那一刻里,两人欲走已然不及,周芷若虽武功盖世,也囿于赵敏伤无良药,久拖不利,再者如自乱阵脚,反露破绽,偌多军马之中,也是无从可逃,二人生死共过,已然心有灵犀,眼神交汇之中,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先取药治伤,再随机应变。
眼下赵敏敷药之时,周芷若还在外与那军官说话,也不知情形如何,她越想越是不安,索性起身去看,撩帘一出,恰撞进一人怀里。这方怀抱结实殷厚,全不似女子般柔和,赵敏伤势未愈,又将一颗心拴在周芷若身上,这一下惶惑奔得狠了,撞得自是不轻,只觉眼前金星微闪,凝了眸子去望,眼前人一张脸陌生英朗,声音却清澈犹泉,问道:“姑娘匆匆忙忙,这是要往哪里去?”正是那位军官。
见赵敏只是怔愣不答,这人倒也不恼,反倒慢悠悠又重复了一次,还补了一句:“你伤处才上过药,可莫动劲再给挣裂了。”赵敏柳眉微微一颦,往后退得几步,以手抚额定了一会,道:“同我一道……我家哥哥,她……她在哪里?”这军官低头打量了赵敏几眼,道:“他安平无事,正在等着姑娘。山间夜凉,姑娘伤口未愈,先随我来罢。”
赵敏心中不安,随那人出得帐来,只见夜行军中静阑人息,有兵士排排巡察过去,也是整端有序,心中不禁好奇这是明教何人麾下军队。两人穿过一个个军帐,拐弯才见一座大帐里灯火通明,一道人影投射其上,自外头看过去,清瘦颀长,正是周芷若无疑。
眼下帐内一方宽桌,已布了饭菜琳琅,周芷若却根本无心食饮,赵敏掀帘而入,周芷若见到她面那刻,脸上才缓和下来。赵敏看她安然无恙,心中也稍落,危境中勉强一笑,道:“你精神倒足,在这里饮酒来着。”周芷若见到跟在赵敏身后的人,顿了一顿,道:“我在等李大人带你过来。”
那被唤作姓李的大人闻言一笑,引着赵敏走近入座,又命侍婢给众人斟酒茶,这才拱手一揖,笑道:“周兄弟不必担心,令妹敷药过后,精神头确是好得一些。”
周芷若这下听他寒暄,自也不好不答,只能道:“李大人之恩,感激不尽。”赵敏见他二人已是相识,不禁好奇,问:“却不知李大人是哪一处的官?”那人笑意更深,凝了赵敏,道:“姑娘终于肯动问我了。李某小字思本,不才在明教军中任职,敢问姑娘名姓?”
赵敏闻言,心里暗自庆幸,想明教上下人众千万,识得自己面目的倒也非全部,眼前这一个便不是,加之她如今狼狈奔波,也是与往日锦衣华服的郡主形容迥异,倒也少了几分败露身份的时机,心中稍定,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自己姓赵,再不多言半个字。
那李大人竟也不介怀,命人布菜入席,道:“我带人巡察山中敌情,不意竟救得赵姑娘到来,李某不胜之喜。只以军务羁身,未克管顾二位,今日特以酒菜相陪。”周芷若道:“咱们得蒙李兄搭救,自该谢过恩情才是,怎好劳动如此?”当即斟酒与他饮过,当晚帐中大张筵席。酒过三巡,席间赵周二人又再谢过相助之恩,那李大人但笑不语,叫人猜之不透。
饭后各人散去,周芷若心中惴惴,偷摸到赵敏帐中,却见她正拆开肩头纱布,那伤口不愈,模样有些狰狞,瞧得自己怎不心疼,走近道:“敏敏,你伤口怎样?”赵敏摇摇头,拿眸子向四下瞧瞧,又低声说:“此处是明教军帐,我看那李大人又心思深沉,多留一刻,只怕夜长梦多,咱们不如就夜走罢。”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