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英雄志
第196章英雄志
少室山之困又续得数日。此时已是酉牌过半,周芷若点起昨夜残烛,坐在房中,听着山下元兵仍是震天的锣鼓声,便知战事难歇。那武穆遗书,元兵与明教各得五分,原本王保保兵强马壮,而今却久攻不下,思及此,周芷若不由心里一沉,朝一旁看了过去,见赵敏只是低着眉眼坐在桌边,白玉般的手拈一把瓷匙,舀了药,正替自己吹着凉。
她心中一酸,走近轻轻握住了赵敏之手,千言万语都讲不出来,这时蜡烛燃得影影绰绰,映在赵敏眼里,很是好看。周芷若忍不住叹了口气,赵敏却淡淡一笑,把那匙汤药喂给了她,耳中远远的似乎能听到那些喊杀声,嘴里缓缓道:“我晓得你最后同张无忌吩咐了什么。芷若,你能这样事事都想着我、以我为先,那我今日所决一切,到底也不枉的。”
周芷若涩然道:“少室山上这些江湖豪士向来人人自负,各行其是,聚在一起却是乌合之众,若非你为了我……他们决不能与蒙古精兵相抗。”话方说罢,但听屋外少林派执掌钟鼓的僧众又擂鼓鸣钟,窗外霎时间烟焰冲天,再听号角声洪,料想元军又整军攻上山来。
两人默默的待了一会,周芷若忽然道:“敏敏,我陪你到外头去看看,好不好?”赵敏知她晓得自己心中牵挂,时至如今,她二人已是心灵通彻,很多话都不言自明。当下牵了周芷若柔荑,道:“好。”
两个人走出房来,见夜月已升,便到山寺亭中观望,只见火光如昼,元军纵马从山坡下奔来,山石虽是崎岖,那些蒙古小马却是驰骋如飞,长矛铁甲,军容甚盛。赵敏极目远眺,隐隐见得带兵那人骑着高头大马,盔甲耀亮,正是不日前会过的王保保。
二人观望了一阵,见明教的五行旗却做得好埋伏,烈火、毒水、山石齐上,周芷若瞧得心惊,想来那武穆遗书何等厉害,明教中人必是依法为之,方有如此奇效,正自惶惶,忽听得山下擂鼓声急,元兵的五个千人队人众竖起巨大盾牌,列成横队,如一道铁墙般缓缓推前。这么一来,烈火、毒水等均已无所施其技。周芷若不禁叹道:“世子倒确然颇通用兵。”
赵敏道:“我大哥自小通读兵书,十来岁便随父王征战,临阵决疑之能不差。何况……我曾给过他半部武穆遗书……”语声渐渐低了下去。周芷若知晓她仍对此事耿耿于心,宽慰道:“如今你为了我,也给了明教半部武穆遗书,我说这场胜败呀,可是难料。”
赵敏微微一笑,道:“周姐姐钻研剑术那是极了得的,自创剑法补前之不足,更是不在话下。不过说到这调兵遣将,却还是生涩。”周芷若道:“我是不通兵法,依你看却如何?”
赵敏道:“眼下两军对垒是各有奇招,明教因得了武穆遗书,使此局更是僵持,但我大哥赢在兵粮充沛、军精将才,我有几分拙见,料想这少室山之围若要解除,还需东风一把方可,若非如此,只怕仍是我大哥略胜一筹。”周芷若奇道:“什么东风?”
赵敏道:“便是援兵。”周芷若脸色一变,又听她道:“我哥哥的兵马此来是奉皇命将功折罪,岂有留余?原本此番良策乃是速战速决,不待这些江湖人士修整便将其一举而歼,但……父兄先震山为号,为唤我下山……”周芷若不需她说罢,心中已自凉了半截,道:“你父兄失了先机,如今又因为我,让明教得去兵书,更是久战不利……”
赵敏涩然一笑,道:“原本就如此胶着下去,胜败也是难料,但我父兄兵马尽出,明教却还留有余地……”周芷若脸色已白,颤声道:“那是……是在河南境内的……”赵敏望向了她,点一点头,说:“远水难解近渴,但常遇春的兵马眼下就在河南,欲破僵局,那是缺他不可。数日已过,想必他只怕就要来了。”
此时又听山下喊杀声响,周芷若心知王保保用兵不俗,想必也早已料到此间关节,眼下正下令紧攻,心中一时不是滋味。赵敏握住她手,叹道:“芷若,冥冥之中,无需自怨。”
赵敏是一等一的聪明,未及两日,恰是斜阳时分,周芷若日日到半山亭观战,忽听得山下金鼓大振,一枚火箭冲天而起,杀声四动。赵敏跟着出来,望将下去,但见烟尘腾空,人喧马嘶,中军显是来得甚众,凝眸一看,山下旌旗招展,南首旗上一个“徐”字,北首旗上一个“常”字,果真便是徐达和常遇春。
其时豫南鄂北一带,明教与元军混战经年,双方所占地域犬牙交错,说来便来,甚是近便。尤是常遇春因旧主之故,身在河南,又获悉教主被围少室山的消息,尽起部属,星夜来援,又通知徐达点兵,不到几日,便已汇合赶到。当下元兵遭前后包抄,便往山上疾进,烈火旗人众从两侧抢开,伏在草中,等得元军人马又前进百余丈,忽然喷筒中石油射出,烈火忽发,都是往马匹身上烧去。群马悲嘶惊叫,一大半滚下山去,元兵登时大乱。
周芷若瞧得分明,明教阵中一人飞身而近,于精兵之中犹如天降,显然轻功极为了得,身法也是奇快,眨眼之间,已点中了元兵大将的穴道,扛在肩头,反身向山下无人处奔去,元军见主帅被擒,喊声震动山谷,群向其追击。这主帅乃是何人,周芷若怎不大惊,慌着喊了一句:“不妙!”动足就要奔下,却给赵敏拉住,道:“你伤势不好,我去便是。”言罢轻功一抖,如溜轻烟一般,径自下峰而去。
赵敏心系兄长,不敢放松,追得紧迫,知晓明教之中轻功如斯者唯有一人,定睛看去,果真是那青翼蝠王韦一笑。他使得此‘擒贼擒王’之计,又有意卖弄本领,将王保保扛在肩头,忽然远远向前掷出,元军大声呼喝,只道世子爷要在岩石上撞得头崩额裂,筋折骨断。韦一笑正待去接,要元兵晓得他的轻功奇高,哪知有人身法陡快,抢先一步,在王保保落下时离地五尺,已赶到接住,韦一笑看清来人,微微一愕,退后两步,道:“郡主娘娘?”
赵敏抱住王保保身子,扶他站定,连问:“大哥你可没事?”王保保不意危急之间竟得赵敏来救,微微一惊,摇头道:“无妨。”此时张无忌也远远得见,看到此人竟是王保保,这一下确也大出他意料之外,想起先前应诺过周芷若的话,忙着轻功一抖,奔将过来,眉头微皱,喝道:“韦蝠王,切莫伤人!”
此时杨逍也跟着过来,见赵敏搀扶着王保保的身子,忽然心念一动,朗声叫道:“蒙古官兵听着,你们世子爷已落入咱们手中,急速退至山下,免得害了他的性命。”
“不准退!”王保保身陷囹圄,仍然纵声呼嚎,毫不畏惧。指挥这元军万人队的万夫长又惊又急,心想若是当真伤了世子爷的性命,汝阳王执掌兵马大权,赫然震怒,说不定要全军都要杀头,只盼传令退兵,但又听王保保言语,一时间难以决断。
赵敏拉住他手臂,心中苦楚当真不可形容,喉咙一哽,道:“大哥,今日战事……已成定局。”王保保浓眉紧蹙,昂然道:“我军兵精马壮,岂肯畏缩于草莽之手?”
赵敏道:“今日不退,徒害无辜性命。大哥且听小妹一言,暂避其锋,我担保明教无人来追,待大军退出与爹爹汇合,一切再从长计议。”当下扶住王保保,顺手点中他哑穴,又以蒙古话朝那万夫长吩咐,这万夫长曾经见过赵敏,识出她面目,又看世子爷并不阻拦,本也有退去保全世子性命之心,当即遵从后退。
王保保见了此景,自知当真不可挽回,闭目待命。明教弟子有教主令,不俘王保保,自也无人擅动,只将他带来的蒙古兵驱逐下山,常遇春见山上放下王保保来,料想教主另有深意,心中亦不愿就此俘虏这位自己的头等对手,当下也未派兵截杀,如此,元兵方退出山外。
赵敏这才解开王保保穴道,又行致歉,王保保长叹一声,默然不语。赵敏心中极不好受,道:“哥哥,我也实在对你不起。”王保保闻言也不吃惊,苦笑道:“明教五行旗阵之神妙,岂是几日之间凭空生出?想必与你给我的武穆遗书脱不开干系罢?”
赵敏正待说话,却听一人轻声道:“世子爷。”跟着人影飞身而落,周芷若已款款立在跟前,青衫随山风而飘。赵敏微一吃惊,不料她还是跟着自己出来,但见周芷若走近几步,站到赵敏身边,对王保保道:“元朝山河气数将尽,这是天命时局,不可违也,今日世子带兵,与明教诸人对阵,确是吃亏于武穆遗书之上。”
王保保眼中神光凌闪,道:“果真如此。”周芷若轻敛了袍袖,眺望远处少室山下,但见写着徐常二字的旌旗飘飘,叹了口气,道:“世子统帅有方,实谙韬略,乃元廷不可多得之将才,然名将岳武穆之遗爱,其中神机,实非后人所及,世子生不逢时,确然可惜!”
王保保也知岳武穆天纵奇才,又有徐常二人奇袭,道:“我今日败于其下,也不算枉。”周芷若将眸子一垂,道:“那世子也当猜到,是谁将武穆遗书,交到明教张教主手中。”王保保冷笑道:“你无愧是明教的人,偌多年了……总也没易了根性,有尔父遗风。”
赵敏闻言脸色一变,道:“不,不是的,大哥,此事……”周芷若却伸手拉过她柔荑,说道:“事已做下,其间诸多原委,我即便讲了出来,世子总不愿听,却是无需提了。你认为我是承父遗志也好,反心不死也罢,只要晓得,今日之败,究由我起,世子心有忿忿,只来寻我的仇便是!”
赵敏情知她的一番苦心,泣道:“周姐姐!”王保保盯着周芷若看了半晌,惨然苦笑,道:“败军之将,何足逞勇?”眼下看去,漫山遍野的元兵盔丢甲乱,这一场仗,本有武穆遗书之智在前,又得徐达、常遇春添翼于虎,二人所率教众都是久经战阵之士,兼之人数众多,直逼迫得元军一路西退。
赵敏护送王保保出十里外,连声致歉,周芷若跟随在后,一路上人马行在山林道间,眼见夜色沉沉已深,压将下来,叫人憋闷。
王保保自始至别,不发一言,只在分手处时,才跃下马背,手上牵了缰绳,定定凝着赵敏,叹一口气。赵敏再忍不住,扑上前拥住了他身子,颤颤唤道:“大哥!”
作者有话说:
喜欢王保保,北元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