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风雪夜
第131章风雪夜
那日清如被陈友谅手下的乞丐扛到山中,头脑昏昏沉沉,又身在麻袋之内,看不到外头情形,也不知扛她之人来路,只觉连路颠簸,实不知身在何方,唯耳旁寒风凛冽,吹得甚紧。
过了许久,擡她的两名汉子喘气声愈重,想是走了不少的山路。清如情知遭了歹人之手,一直未敢睡去,就算眼皮沉沉,也强打精神听着外头动静。忽然,两人的脚步慢了下来,隐约觉得耳边风声隐去,但听其中一个汉子说道:“陈长老要咱们顶风冒雪,搬这小娘子来,累是白白劳累,福气却享不得,真他娘的丧气!”
另一个声音尖细的男子也忿忿地道:“那姓陈的也真歹毒,要制服武当派的小子,竟想出这么件卑鄙事来。嘿,依我说,他们名门正派也好不到哪里,做起这等龌龊勾当来,还要装模作样,躲藏在深山之中……就是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
先前那汉子听罢嘿嘿一笑,语声愈发低了下去,道:“那可说不准,兴许完事儿,陈长老还让咱们兄弟料理残局,你我趁势快活一番,那也不妨,就算峨嵋派来寻麻烦,也是冲那白面小子去,全算不到兄弟头上,岂不妙哉!”
那语声尖细之人听罢吃了一惊,说道:“兄弟说的也是,凭什么那小白脸就艳福不浅,能将这白白嫩嫩的小娘们儿搂在怀中……他妈的,老子也想尝尝鲜!”
两人此后说来说去,都是些猥亵粗俗的言语,清如听来大吃一惊,料想自己今次只怕不能周全,浑身发抖,害怕得厉害,忽然身上被人一拍,但听那汉子笑道:“小美人儿醒了?别怕,想来玉面孟尝若干得出这等事,那多也是个衣冠禽兽,不见得比哥哥们温存!”
两人说着又是嘿嘿一笑,原来适才那汉子感到清如发颤,伸手在麻袋外一拍,正好打在她臀上。清如不堪受辱,几乎要流下泪来,但觉身子给人置在地上,身下坚硬冰冷,风雪之声更低,想来是到了一处山洞。
她脑中飞快转着,想到两人提及的‘武当派’、‘玉面孟尝’云云,大是胡涂,想不通是被何人算计,更猜不出其中奸诡。不一阵子,身边暖和起来,听着是两人点起了火,忽然,隐约听得外头两匹马驰来,两个汉子迎了出去,几个男子的语声便在洞外说话,却说得小声,并听不清。
清如不肯坐以待毙,奋力运功待冲破穴道,怎奈这迷药令人神志恍惚不说,更使不出力气武功,她尝试多次,皆不得动弹,急得浑身冷汗,麻袋之中,更觉呼吸也难。
半晌,但听一人脚步跌跌撞撞走了进来,清如屏息凝神,毫不敢动。但觉脸上罩着的麻袋给人揭去,眼前一个男子面如冠玉,脸上扑红,满是酒气扑来,清如眉头一皱,便听他喃喃道:“芷若,是你吗?”
清如心头咯噔一下,暗骂:这是我掌门师姊的闺名,这家伙张口便唤,好生无礼。她未参与过围剿光明顶之事,自也未曾见过宋青书,只觉这男子生得倒是面白唇红,却品行不端,甚是瞧他不上,本欲破口大骂,怎奈不能言语,下一刻身子竟被这人张臂抱住。
清如从未遇过男子这般大胆放肆,惊骇无已,欲待张口而呼,苦于口舌难动,但觉那人以口相就,亲吻自己脸颊。后来他双手越来越不规矩,居然替自己宽衣解带,清如无法动弹,只得任其所为,想到将要被陌生男子施以非礼,绝望无比,已想到此后自刎明志。
便在此时,忽然一人冲将进来,是个满脸胡髯的中年汉子,他满面怒容,大声喝道:“贼子,败坏门风!”身上一轻,白面书生已被来人拖了出去。外头闹哄哄了好一阵子,终于安静,清如委屈冲上心头,禁不住哭了出来。
偏偏这时候竟又有人走进山洞,清如只觉今日难逃毒手,闭目待死,但觉来人走到身边停住,却不朝自己下手,微睁开一丝缝隙望去,火光之中,只见一个少年面目清秀,面庞涨红,不知所措地蹲在跟前。
清如眼下外衫与裙子都已给人脱去,只留下贴身的小衣,这少年见她全身晶莹洁白,心中怦的一动,毕竟也是少年男子,面前又是如此容颜俏丽的姑娘,一看之下,不由得血脉贲张,心生情欲,全身登时僵直,但他似乎留有几分清明,见清如睁眼,急忙闭上眼睛,心神烦乱之际,还不忘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大声说道:“姑娘别怕!在下并非歹人。”
他语气紧张,说完这句,人已背了过去,不敢多看。清如见他并无侵犯之意,一颗心虽稍微落下,却又暗怪这人忒呆,自己不能动弹说话,他不理不睬,岂非要一直僵持不下?
半晌,这少年不听回话,才想起来,问道:“姑娘可是给人点中穴道?”他又等了一阵,还是不听作答,终于才敢转过身,却仍旧闭着眼睛,说:“我……我来替你解开,冒犯了。”
他虽目不能视物,却已记得适才清如所处方位,出手如电,奇准地点中了她颈下的穴道,瞧便知其武功不低。清如得了自由,慌忙扯好衣裳,面上通红,细声说道:“你又是谁……”
那少年仍不敢窥视一眼,阖眸说道:“我路过此间,不意撞见恶徒行歹,听适才那些歹人对话,知晓姑娘乃峨嵋派中人,算计你的是丐帮陈友谅,无耻奸贼是武当派宋青书,姑娘可记好了,日后才好算账。”
清如闻言又惊又恨,想到方才闯出的浓髯汉子,说道:“果真是武当派的,难怪莫七侠会亲自出手料理门户。”气苦之中,去拿自己佩剑,却浑身没劲,一个不防,居然跌回在地。
少年听声道:“别费气力,姓陈的说,你身上中得迷药,药性一日左右方能散去,外头又是风雪交加,你不如歇养在此一晚,在下可帮姑娘守在洞口,保管不会有奸贼再来加害。”
清如着好衣裳,看了看周身,并无不妥,说道:“你可睁开眼来,我……我都好啦。”
那少年这才缓缓张开双目,但见他目似明星,点漆般亮,与清如对视一眼,连忙挪开目光。
清如脸上一红,问道:“还未请教恩人高姓?”
那少年道:“我姓方。你我皆是江湖中人,姑娘与我说话,不必如此客气。”他指了指洞外,又道:“我去拿柴来添,再寻些吃食。”
话音未落,只听得石洞里头有爬搔之声,清如一个失惊,翻身跃起,不禁搂住了少年的脖子,惊道:“那是什么?”
那少年呼吸一沉,镇定精神,道:“别怕,你躲在我身后。”拾起一块小石头抛进洞深处去,忽然但听嗖的一声,一个活物窜了出来,清如唬得啊呀惊叫,双手搂住他脖颈更紧,少年一手扶她,一手擡起,银光闪烁之下,听得“吱”地一声惨叫,那东西已在地上躺倒。清如借着火光大了胆子去看,但见那是一只獐子,身上插着一柄短刀,正是这少年所发。
她是被先前歹人唬怕了,眼下草木皆兵,此时惊魂甫定,想起自己还偎身于这男子怀中,不由得大羞,又念及方才一番危难受苦,对男子亲近实是心有余悸,登时全身发抖,挣下地来,委屈又冲上心头,禁不住低声啜泣。
这一下可难倒了这少年,他实不知清如为何作哭,冥思苦想,还当她是被这獐子吓得花容失色,伸出一腿将短刀带獐子尸首踢出洞去,鼓足勇气上前,轻轻按在她肩头,慰抚道:“你……你别怕,走兽而已,我处理掉了。”
清如但觉他的手碰到自己,却并无非礼之意,再听他温声轻语,一颗心慢慢镇定,想起适才她害怕时搂住他,他也并未轻薄,这一时间倒也未曾挣脱,任他搭手安慰。
少年隔着衣料,还是觉到她滑腻的柔肤,想起适才危急中也无他念,这时心情稍定,一抚她肩头,着手处柔腻一片,一时呆怔。
清如渐渐平静,见他一手还搭着自己肩头,像是搂住自己一般,惊羞道:“你……你可放开我!”
少年大是窘迫,只想:这姑娘将将遭遇危难,我眼下若再心猿意马,忍不住去看她一眼,那真是禽兽不如了。深吸口气,站起身,大踏步走出山洞,说道:“你再歇息一阵,今晚正好有獐子肉吃。”
不一阵,当真烤了肉送来与她,清如心有余悸,惴惴不安,接来也不敢吃,见他自己亦吃了,才敢小小吃上几口,其间一声不作,暗自抚摸随身的佩剑,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是他稍有无礼,我就一剑自杀。
到了晚间,少年找了几把稻草来,铺在地下,他包袱中还带得一张毡毯,也铺得软软地,说道:“姑娘请在此安睡罢!”说着走去洞口坐定,闭上了眼。清如的心怦怦乱跳,哪里敢睡,又呆呆的坐了大半个时辰,手中紧握佩剑,和衣倒在铺上,抵不住困倦,渐才眠去。
次日她起身之时,风雪仍重,那少年当真守在洞口,丝毫不近,更无半分冒犯之意。清如暗暗感激,防范之心登时消了大半,盈盈拜道:“萍水相逢,却承公子仗义,小妹感激不尽。我今日养复好身子,即回甸镇与师姊们会合,到时请公子一道,我峨嵋派再谢过你的大恩。”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那也不必。”
如此一个至诚君子,不想往后还会与他再有相遇,直至今日,更是亲手替他上药。清如回想了这一番,神魂恍惚,一面上药,不觉已与方珩挤在一处坐定,大有依偎之态。
倒是方珩留意,身子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些,稍稍坐远。清如回过神来,自觉失态,面上微醺,问道:“你伤还疼吗?”
方珩听她语声之中又温柔,又关切,心中微微一动,道:“不了。”
“多谢你救我。”清如又说起从前的事,脸上一红,状甚娇羞,却见方珩侧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目不转瞬,给她瞧得微微有点害羞,低下头去,嫣然一笑,道:“我是说咱们头一次见面那时,你……你待我真好。”
方珩敞着胸腔,背上伤口都给药敷过,凉飕飕地甚是舒服,侧身道:“那没什么,我才是要多谢姑娘肯替我上药。”
清如笑道:“要不是你家主人有意如此,恐怕你还要多疼一阵子呢。郡主娘娘俏皮胡闹惯了,我掌门师姊也治她不住。”
方珩道:“郡主……主人也非有意戏谑。当天我随主人自卢龙离开,把那尾小金鱼带在身边,又不好遮掩,给主人见了,她看我骑马带着鱼缸不便,还以王府令牌调用了官府铺兵,替我将鱼儿送回大都。我把金鱼养在屋中,主人有几次造访都是见过的,她聪明绝顶,自然料到我意,眼下如此玩笑,只怕也是……也是为着我好……”
清如听他越说越是明白,既惊且喜,立时又觉不好意思,低下头来。方珩见她双目流动,秀眉纤长,只觉她秀丽之极,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之意,一时失魂落魄,呆呆的出了神。
清如被他目光盯住,只觉似两道火苗,擡头望去,见他上身赤膊,正自痴痴的瞧着自己,一时间不禁害羞起来,叫道:“药都上好啦,你……你还不穿上衣裳!”
方珩如梦初醒,忙道:“是,是!”披衣裹身,系好腰带,脸上已然涨红了,握了握拳头,忽然说道:“忙活一场,你想必也饿了,我去拿些吃的来!”
清如看他殷勤着就要走出,横了他一眼,嗔怪道:“这里是峨嵋派,你去拿什么吃的?”
方珩这才想起,大是尴尬,一时间坐立不安,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清如见到他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低着头说:“还是我去罢。”足下不停,再不敢与他对视,匆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