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可奈何
第119章可奈何
周芷若先前质问方珩,见他大失常态,便笃定心中疑猜,当下见赵敏已自汝阳王帐中走出,料定她必以武穆遗书之计相助元兵,一时大是气恨,却并非是对赵敏,而是自恨。虽身受内伤未愈,又遭方珩一掌,已不觉痛,凛凛而立,口中只喊得出那两个字来。
汝阳王看了她这恶狠狠的模样,心中不悦,伸手指向周芷若,偏头说道:“敏敏,这厮平日里便是如此待你么?实在太不像话!”
赵敏看到周芷若的神态,心中亦转过无数个念头,以她聪明才智,已将周芷若心思猜了个六七,不禁乱麻一片,一时不知如何善妥,又听父亲动怒,忙搀住汝阳王胳膊,说道:“爹,您哪得空管来这些,不是还有正事要做?”
汝阳王心知女儿百般维护这叛党余乱,纠缠起来,定然不依不饶,而前线战况又是紧急,冷冷哼了一声,道:“待解了你兄长之围,再回来与这厮算账!”
他左右大将听令,簇拥着他走出军营,阿三先一步拿着军令调了广场上的二百铁骑精兵、五百五十弓弩兵,四百弯刀兵,一并跟去。
余下的元兵威风凛凛地排列成队,只中心数人仍旧兵刃相向,围着周芷若。赵敏心头之痛,不可言说,倒并未急着上前,只隔着明晃晃的刀剑,与她冷然的目光对视,开了口,却是先向一旁问道:“方珩,怎么回事?”
方珩大是惶恐,连忙躬身告罪,说道:“郡主,小人适才遵从吩咐,守在您营帐之外,不许任何人入内,不想周掌门……周掌门忽然出来,朝小人动手,小人情急之下,出招抵挡,怎料只轻轻一掌,周掌门竟然口吐鲜血!小人料想……依凭周掌门之武功,绝不该是如此,小人此时尚且胡涂不安,请郡主恕罪!”
赵敏听着他的禀报,秀眉越蹙越紧,心也愈发沉了下去,再看一眼周芷若口吐鲜血后的容状,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朗声道:“都退开!”
围着周芷若的众多元兵听郡主令,这才收了刀枪,纷纷退到一边,却仍手握兵刃,不敢掉以轻心。原来军营之中都听闻周芷若那日一人独战十八金刚,又见擡回来的那些番僧脸上满是鲜血、无一不惨,料想周芷若是个武林高手,功夫了得,都提防着这南蛮女子,以免她突然出手,再伤了郡主分毫。
但见赵敏脸色煞白,步履匆匆,不知为何,听了方珩之语后,她神态已不如方才镇定,反倒有些急惶似的,走过去搀住了周芷若,伸手一握其手腕脉搏,只觉平平如水,衰颓无力,不由凄声道:“为什么?是我爹爹……还是我大哥?你早就内力已失,为什么不说给我知?”
周芷若看到她如此担忧伤心的神色,本自铁硬的心肠又不禁一软,叹了口气,说道:“左右你父兄定要我死,先下药祛了我的内力,总要便利得多。只是我亲眼见着你用那物什去对付汉人、对付常大哥,我恨自己无能无用,才对你手下出手,我明知自己夺不回遗书,只抵不住心中长恨……敏敏,我们之间,永远会是这个样子了,你说,我便告诉了你又如何?”
原来汝阳王和王保保,不知何时竟已在周芷若身上下了十香软筋散之毒,这才令她武功尽失,受不住方珩平平无奇的一掌!这十香软筋散的毒药本在赵敏身上,想必王保保以亲兄身份,免去提防,多半也是命人趁她伤口换药之类时候窃得。
只是周芷若那日醒来,觉察自己没了内力,却看到赵敏一片忧心悄悄之态,便想断然非她所为,只怕是其父兄有意下手。这些天里,她未曾吐露此事,一来是为以静制动,待瞧汝阳王父子有何打算,二则也是不想赵敏再因此愁苦为难。只是连日来汝阳王和王保保都忙于作战,几乎忘了她还在这军中,只有见到每日轮换不改的把守士兵,周芷若才真正觉得自己身在囹圄,想到无力脱身,更莫论夺回兵书,不禁独悲惆怅,但又朝夕与赵敏相对,不谈苦事,自也觉难得胡涂,这么一时愁一时喜,倏忽过了几日,直到今时,亲眼见得赵敏用武穆遗书于战事,便才忍不住恨骂自己无用,气苦之中,被方珩无心所伤。
赵敏此时得知真相,更是心痛如绞,紧紧攥住她的手掌,将她扶回了自己帐中,说道:“芷若,你也亲耳听到,眼下是我大哥危在旦夕,我别无他法,若搁在平日,我知道用那武穆遗书定会令你痛苦如斯,又焉会不念情分,偏偏去伤你的心?”
周芷若内伤剧痛,由她扶着坐在一边,长长叹气,摇头道:“你是不会害我的,多也有你的为难之处,眼下你父兄决心放我不过,我性命都难保全,兵书之事,恐怕也顾不上啦。”
赵敏那天也听她曾说得类似的言语,本还觉得她是杞人忧天,这下得知周芷若身中十香软筋散,却是终于明白,戚戚道:“芷若你放心,有我在你身畔,我父兄怎么也不能将你如何。何况他们晓得我钟情于你,难道当真还狠得下杀手,非来要我难受么?”
周芷若道:“前乱余孽,那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这个道理连我这江湖草莽都知,更何况是你这个朝廷郡主?加之先前我好巧不巧,又本是要与明教教主成婚,这落在你父兄眼中,自又是另一派光景。我说他们定要斩草除根,不过赖于你寸步不离,难以下手。你若不信,今夜咱们有意卖个破绽,是黑是白,自见分晓。”
当天夜里,赵敏仍在想着周芷若一番话,心中惴惴不安,吃晚饭时也一声不作,到近酉时,听得外头兵士报说‘世子爷前线凯旋,不时归营’,赵敏忍不住心中乱跳,起身说要去汝阳王帐中商议明日战事机要,唤了方珩来守帐。
周芷若等了小半时辰,好像听得兵马回营,却不见有甚动静,只婢女送了一回伤药过来。她没了内力,唯恐自己错过什么声响,正欲起身去帐边查看,忽然之间,隐约听得方珩的声音在外道:“不……不可——”
下一刻里,帐子帘被人一掀,一个雄躯凛凛的大汉踏步而入,并着身后十名锦衣军士走了进来,正是王保保和他手下。周芷若看他身上穿着常服,盔甲褪去后,可见脖颈下裹着厚厚的绷带,想来是白日里在战场上受了伤。
王保保左右一看,不见赵敏,沉声道:“周掌门这几日在我妹妹帐子里住得好啊。”
周芷若也不惊惶,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世子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么?”
王保保道:“明教的探子得知你在咱们手中,常遇春才是耐不住性子,今日才急于进攻。”
周芷若笑道:“我道世子为何忽然兴师动众,原来是外头吃了亏,心中有气,拿我来发作。”
话音未落,但听一道娇声惊呼:“哥哥,你要作何?”帐子帘再掀起,方珩立在外头,让进一人来。香风扑鼻,倩影匆匆,正是赵敏。
王保保冷笑道:“我做什么?——我将这女子押去,明日两军交阵,把人往场中一送,且看那常遇春的弓弩箭还射不射得出!”
赵敏两只手拽住他胳膊,叫道:“爹爹已答允我,在她伤好之前,绝不害她性命,大哥眼下是要自作主张,违背父王之意么?”
王保保道:“我只擒了她去交阵,自不会动她一刀一剑,若这女子有何损害,那也是她旧故的魔教中人干的好事,与我何干?”
赵敏颤声道:“你这难道不是借刀杀人?她有何处得罪于你,你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王保保道:“她眼下是没得罪我,只怕将来她重归魔教,那才是为祸非小。你道她一个周子旺的余乱,天下间谁人不嫁,偏偏要嫁给明教的教主,这还不是贼心不死么?妹妹你受她之欺,将来铸成大错,只怕追悔莫及。”
赵敏急道:“她去嫁张无忌,左右是因着我先出口伤人,和什么明教教主本没半点干系。”
王保保摇头道:“妹妹,魔教干的可是杀官造所的大逆不道之事,你便信得过这位周王遗孤,由她亲近、骗得你糊里糊涂,我军成千成万的兄弟可信不过。今日便是我放她一马,将来事到临头,难道这姓周的女子也能手下留情,当真不血我以刃吗?”
赵敏大声道:“她怎不成?我可以性命作保,她绝不会伤害你和爹爹,也绝没和明教勾结,救常遇春,不过是因昔年故主情谊,亲近于我,那是……是我和她的私事,没必要拿出来和哥哥坦白明说。”
王保保皱眉道:“妹妹,事到如今,你怎还执迷不悟?你是大元的郡主,特穆尔家的掌上明珠,注定今生今世,在这姓周的女子与家国之间,只能择一,亲此则敌彼,亲彼则敌此!”
这一句话吼将出来,赵敏浑身一震,居然张口结舌。只因这句话道出了她与周芷若间的种种难处,当真是命数如斯,无可避矣。
王保保看她不动,大踏步上前,一把抓过周芷若胳膊来,将人拖着便向外走,一面呼喝道:“来人,将叛党收押!”
他一声令下,但听得账外马蹄声响,周芷若没有内功,任他拖着出了营帐,只见数骑马不知何时,已团团围住这间所居的大帐,马上皆是精兵强将,刀光凛凛。见到如此情形,周芷若心中也不禁隐隐惊颤,想到:倘若天下元兵皆如汝阳王麾下这等精锐之师、朝廷再多用汝阳王此等名臣良将,那么明教等江湖中人如何拼杀,只怕也实难收复河山!
赵敏心中大急,追了出来,叫道:“哥哥!你不可伤她!”
王保保并不理会,单手挟住周芷若,如提着一个平凡弱女子,周芷若虽无内力,尚有招式,一掌拍出,打在他肩头,王保保一个闪身,扑到自己的战马前,抽出马上弯刀,倒转刀柄,待将周芷若砸晕,却听得当的一声,兵刃相交,一人已扑在周芷若身上。
周芷若侧眼看时,见赵敏护住了自己,叫道:“芷若!”原来她情急之下随手抽出方珩的长剑来挡,却因伤中气虚,这么一下,长剑已被王保保的大刀砸飞。
王保保不忍她再动武受伤,长叹一声,刀身在地下重重一顿,道:“妹妹你总是心软。”
赵敏见到兄长这等神态,心下好生难决,叹了口气,说道:“哥哥,和明教作战,你也不必带她,我跟你去便是。”转头冲众将士道:“今日与魔教交战,大家想必劳神,眼下夜深露重,守夜的兄弟们还需辛苦,各位且先用饱酒饭,待换了班,我再请大伙散队喝酒!”
众兵将躬身道:“谢郡主、谢世子爷!”
周芷若听她要上战场,惊道:“赵敏……”
赵敏在身下摆摆手,示意她不可多说,忙拉了她回到自己帐中,见王保保没再进来为难,却仍是心有余悸,半晌踏实不得,说:“哥哥今日想必在你常大哥手底下吃了不小的苦头,故才这般发作。”
周芷若道:“你兄长要杀我,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一刀将我这厮砍了,瞧我造不造得成反?不过他总归顾忌你。”
赵敏伸手抚摸她脸颊,心中十分怜惜。沉吟半响,似也十分为难,终于说道:“芷若,我说跟大哥上战场去,你信得过我吗?”
周芷若的心怦怦乱跳,想起二人之间的种种阻隔,真是肝肠寸断,倘若赵敏逼不得已,真用到武穆遗书,那也无法,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敏敏,你不必为难,先安睡罢。”
赵敏要她宽怀减愁,且说:“我有心救你出去,着实不易,此刻哥哥又防备得紧,只有徐徐图之,再等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