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乱如麻
第103章乱如麻
这一时间,屋外二人皆是大为愕然,面面相觑,方珩更是险些又把盆儿摔在地上,他心中连珠似的叫苦,心想:什么?郡主在卢龙城失身,若给王爷世子知晓了,我万死难辞其咎!
清如倒更多是吃惊,暗道:掌门师姊……师姊竟是对赵姑娘有情意?她们更还有了……这怎么可以?
便在此时,听得赵敏终于回道:“若是我说,这场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呢?”
周芷若大声道:“权宜之计,你又何必去心疼那不相干的人?”
赵敏道:“你方才那一掌一剑,真是招招致命,若非我与方珩阻拦,料想扎牙笃现下,只怕已命丧黄泉。”她说话时将纤指藏在袖中绞着,不时又紧攥了拳心,指甲刺得掌中生疼一片,轻轻叹道:“他总归是与我一道长大的玩伴,多年情谊,自然心疼。试问若换己替身,同样是青梅竹马、少来相识,我若当着你面要杀你师妹,你难道就不会阻拦吗?”
周芷若一时间喉中哽得犹如吞了针,动之则痛,冷笑道:“哼!若讲起大道理来,我定然辩你不过,但总之我跟你说在前头,这时候是你拦着,我就不来害他。哪一天我心中不高兴了,说不定会整治得他死不了、活不成,那时候你可别怪我。”
赵敏听她咄咄逼人,也冷笑道:“别把话说得太满了,你若如此,我便让扎牙笃走得远远的,若你还想去害他,若你千方百计也要找到他,那么你今生也就找不到我了。”
周芷若心中犹甚被她刺了一剑,眼波一沉,阴阴地道:“那么我先斩断了你的腿,叫你一辈子不能离开我。”
清如在屋外听到她如此冷冰冰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方珩亦不禁皱起了眉头。
赵敏也是身子一滞,向她凝视半晌,只觉她并非发怒,也不是真要伤害自己,却是满脸惨凄之色,显是心中说不出的悲伤难受。当下一双杏眼怔忪,心里一片寒凉,幽幽的道:“周姐姐,我只觉着我们之间,好像陌生了些。”
周芷若捂着伤口的手更紧,咬牙道:“赵敏,你今日再清清楚楚地跟我说一句,你我将来,那武穆遗书如何,七小王爷又如何?”
赵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便跟你说了,那武穆遗书,我不会交给你,扎牙笃,我也不会眼睁睁见着你去杀他。”
周芷若好似早料到她会这样说,面上居然不见阴厉,反而无甚表情,恰如死水一潭,更是令人见之心惊。
但听她幽幽地道:“我那日来大都的路上,走在玉田,见到一户人家嫁女回门,心中好生艳羡。只因我自知这一生之中,永无这样一场婚事,但心中之人是你,我便怎么也不后悔……”叹了口气,又低声道:“你眼下能跟我实话实说,我有些欣慰的。敏敏,我并不很怨你,只是我生来命苦,我自己又不好,心里总想着一个人,总放她不下……”
赵敏闻言心想:我又何尝能放得下周姐姐?但我二人总是身不由己。一时心中酸楚无可言说,哽咽道:“你下榻之所没变罢?等你回去了,我派人送伤药过去。”
周芷若涩然一笑,起身道:“那也不必。我听完你的话,便知晓你不是真心要嫁给别人,而那七小王爷是你青梅竹马,你怜悯他,也应当应分——但最怕的便是如此,分明不曾有得误会,却还是无法长相厮守。你说咱们之间好似陌生了些,那是你终于明白,当初在弥勒庙中我对你说过的话……”说到这里,再讲不下去,大步走出小屋,见到方珩和清如一前一后站在门边,惨然道:“师妹,咱们走罢!”长袖一垂,往来时路去。
清如如梦初醒,愣愣地跟上,方珩对向赵敏,大是惶恐,试探着问道:“郡主……咱们……”
赵敏自知她聪明智慧,断然不再误会于己,但两人之间天堑般迢迢,总是难越,当下也不追赶,黯然神伤,叹道:“回王府罢。”
此时追击的元兵也退去,赵敏和方珩又各自换上一身衣裳,她更穿回女装,大模大样地走在城中,但见四下士兵搜查巡逻,自也不惧。
回到汝阳王府,见不少侍卫出出进进,赵敏收敛落魄之态,心中奇怪,走到前厅,王保保正在堂上踱来踱去,一见到她,大步走上来,低声道:“妹妹,那些江湖草莽所为之事,你却也跟着去学,真好是胡来!”
赵敏微微一怔,便猜到他已看出劫囚之人是自己,也不多提,说道:“府里怎么啦?”
王保保道:“适才来了几名江湖刺客,被府里的高手察觉,人没捉到,眼下我已加派人手巡视。”说着摸了摸怀中,摊开手掌,道:“那些刺客之意好似并不在行刺,倒像是来探找什么,绕了王府一圈,没多做逗留,逃走时还投下这些暗器。你常年行走江湖,且看一看这暗器,可知道是什么来头?”
赵敏拿起来一看,见这暗器共三枚,每一枚都是玲珑的圆形,像是小石子,但实乃铁铸,上头仔细看,竟见得细小地刻着莲花图案。
铁,莲花——她心中一动,登时想起来:这难道正是当日在灵蛇岛上,周姐姐从金花婆婆手底下救蛛儿所用的暗器——峨嵋派的铁莲子?
虽然当时天色已黑,周芷若发这暗器之际,她并未仔细看过,但前后一想,却也不难猜到,毕竟周芷若将才与她说过‘弃下去王府的同门’这几个字,赵敏暗道:想来周姐姐本是和她同门来王府找我,嗯,无非也是为着武穆遗书了,只是不知怎么,她得知了我与扎牙笃的婚事,才独个人跑去法场,更要杀人泄恨。
王保保看她不答,面上更怔怔地,心中已然有数,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是你认得的江湖门派。”
赵敏也不置可否,道:“我此番本是想让扎牙笃手底下也丢了钦犯,反过来再叫父王哥哥好生参他七王府一本,谁料竟出了后来的事……”想起周芷若挑那一剑,疼得扎牙笃当场晕去,又问道:“那扎牙笃他眼下伤势如何?”
王保保在法场也见到劫囚之人,自认出是周芷若,忿忿道:“都是那姓周的女子好生坏事,她一出手,便将七小王爷打成个重伤,现下还未清醒,父王已赶着去探了,还不知七王爷此番要如何发作,只怕又来反咬一口……”
赵敏道:“法场护卫之责是在哥哥身上,但你已劝过他的,只拦不住七小王爷之威。其实想一想,我本也打算让方珩出手,假作明教中人,将扎牙笃打伤,要他十天半月下不得榻,如此,多拖延些成亲的时日,我也好另想法子。只料不到……他伤势竟如此之重么?”
王保保道:“重不重的,我也不知。总之你说来说去,便是维护于周芷若,你是千方百计,在想为那姑娘开脱,却不想一想自己,不想一想家族!父王将被复了兵权,却又出这等事,你道七王爷肯轻易善罢甘休吗?”
赵敏面上过意不去,说道:“她会对扎牙笃下死手,那也是因为我,但我也知道不能害家里人。哥哥,我这就去瞧七小王爷,他是被伤在腿上,便再疼,生死却总不至于,若然他活着,我便有把握保全特穆尔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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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若和清如从小径出来,偷偷潜回城门,见到大都城中元兵逡巡,不敢再入,便在城郊发出峨嵋派联络的信号火箭。果然,静玄等人不时来会,还奇怪掌门人为何在此,清如说已在法场会过郡主娘娘,静玄还道:“难怪。”说起众同门今日潜在王府时,并未得见绍敏郡主,临走时不想还是打草惊蛇,给府中高手觉察,所幸众人全身而退,眼下只有再谋良机。
众人找了一间城郊的小客栈下榻,都又换回了女装,便不易给元兵查到。清如自听闻周芷若与赵敏之事,心下震惊,一直不能平定,到了傍晚以后,天暮沉沉,她独自坐在客栈外的面摊中,怔怔出神,时而想到周芷若先前种种古怪行径,时而想起方珩待自己的好处,心中百味陈杂,不可尽说。
其时天色向晚,大都城郊本就行客不多,便有来往商客,也多宁愿再行几刻,住到繁华的大都城去,眼下这里便更是人影寥寥。
忽然,听得有脚步声走近,一人站在了她坐的桌边。清如回过头去,见到周芷若青裙曳地,嘴唇一动,朝自己说道:“师妹,谢谢你。”
清如自知她意所何指,摆了摆手,说道:“掌门师姊你放心,白天的事,除去你们两个,那是天知地知,方公子知,小妹担保不令多一人晓得。”
周芷若点头,道:“我到大都街上走走。”
清如见她面有愁色,还要偷回大都,心知肚明,叹了一声,道:“师姊凡事多加保重。”
周芷若应下,出店后向西行去,趁着夜色进了城门,此时巡逻的元兵已少了许多,她又穿着女装,但凡不遇上汝阳王府的侍卫,倒还不妨。一路上听到众百姓纷纷谈论,说的都是今年“游皇城”的热闹豪阔,果然乱世之中,法场斩首钦犯之事,还不抵这些紧要,但凡能安定一日,便就是好的,若说他们是愚民,总也情有可原。
周芷若对这些愚民之言也无意多听,信步之间,越走越静僻,蓦地擡头,只见到了一家小酒店门外。那店门半掩,门内静悄悄的,似乎并无酒客。她天性不善饮酒,也几不借酒浇愁,但此时心中郁郁,稍一迟疑,还是推门走进,见柜台边一名店伴伏在桌上打吨。
她走进内堂,但见角落里那张方桌上点着一支明灭不定的蜡烛,桌旁朝内坐着一人。除了这位酒客之外,店堂内更无旁人。那人听到脚步声,霍地站起,烛影摇晃,映在那人脸上,竟然是赵敏。
两个人都没料到居然会在此地相见,不禁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赵敏低声道:“你……你怎么会来?”语声颤抖,显然心中激动异常。
周芷若道:“我闲步经过,便进来喝一杯,哪知道会遇上你……”走到桌边,见她对面另有一副杯筷,问道:“还有人来么?”
赵敏脸上一红,道:“没有了。我是想起来从前,跟你在万安寺饮酒,你那时坐在我对面,也是这样摆着一副杯筷,因此……因此我叫店小二仍多放了一副。”
周芷若闻言心中一动,仔细看桌上的几碟酒菜,竟和从前赵敏约在万安寺饮酒时一般无异,心底体会到了她一番柔情深意,唤了一声:“敏敏……”
赵敏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双手,颤声道:“芷若,来都来了,坐下喝一杯酒,总不过分罢?”
周芷若低头望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只是不动。赵敏看向了她,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可不敢再跟这妖女一起饮食,谁知她几时又下十香软筋散’?”
周芷若默不作声,仍是怔怔地想着什么。赵敏见她并不否认,脸上一沉,说道:“好啊,你不吃就不吃。免得我毒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