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不水船
第51章不水船
将到船边,周芷若已是满头冷汗,便想提气呼喊,也难发声,还是张无忌高声叫道:“绍敏郡主有令,众水手张帆起锚,急速预备开航!”
待得众人跃上船头,风帆已然开起。方珩见赵敏奄奄一息,吓得魂飞天外,但仍须得赵敏亲口号令,便上前请示。赵敏失血已多,只低声道:“听——听他们号令——便是——”
方珩当即朝后喊道:“开船!开船!”艄公转舵开船,待得波斯三使追到岸边,海船离岸早已数十丈了。张无忌将殷离放在船舱之中,周芷若也并排放下赵敏,但觉自己双腿如坠千斤铁索一般,不得不挪到一旁坐下。
因顾忌男女大防,张无忌便叫来小昭去检视二人伤势,周芷若仍是坐在船舱里,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小昭进来时,瞧见她面色极差,额头上细汗涔涔,不由吃了一惊,但并未听张无忌说起她也受得伤。
“小昭,你先看她二人伤口深浅,各伤在何处,再行上药包扎。”是张无忌在外头提点。
小昭闻言,当下也再顾不得朝周芷若多问,忙着解开受伤二人的衣衫,露出伤口,遵照张无忌的嘱咐给二人瞧伤。只见赵敏小腹上剑伤深约半寸,流血虽多,性命决可无碍,但再瞧殷离,却都伤在要害,金花婆婆下手极重,是否能救,实在难说。
此时又听张无忌在外唤道:“小昭,怎样了?”
小昭回道:“公子,赵姑娘并无性命之虞,可殷姑娘的伤势却有些不妙,她身上所中暗器都在致命之处,小昭不敢随意下手取出。”
张无忌道:“你先替赵姑娘裹好伤口,我再进来瞧瞧。”
方珩早已命人备来了热水、纱布和伤药,放在船舱之中,当下小昭便给赵敏敷药包扎。
赵敏此刻活生生醒着,眼见自己小腹给割开一道口子,已是剧痛难当了,这下金疮药一上去,登时疼得她泪水盈盈,周芷若在旁瞧见,忽然问:“觉得如何?”
赵敏只是咬牙不答,额头上渗出涔涔冷汗,映得一张脸苍白无比。周芷若心下一紧,晓得她这是痛得狠了,不禁眉头紧皱。
待赵敏的伤口包扎完备,小昭又忙将蛛儿衣襟敛好,才起身去打开了舱门,说:“公子快些进来。”
张无忌跨步而入,当先给蛛儿把脉,又以内力护住她周身,替她逼出了身上所中暗器,那三枚金花染着赤色,血淋淋的,瞧来便疼。所幸她早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小昭去给她上药时,她也浑然不觉。
方珩此时也急得不行,却又念及赵敏郡主之尊,不敢随意贸进,只得在门外忧心问道:“我家郡主怎样?”
赵敏说话也吃力,更无法朗声作答,张无忌在小昭替蛛儿上药之时,早早避开,已走过来给她把了脉,当下说道:“赵姑娘性命可安,只是流血多些,已教伤药给止住了。”
他医道之精,是周芷若当初在光明顶上亲眼所见,那些被灭绝师太用倚天剑重伤的明教中人,得了张无忌的救治,无不转危为安,眼下听他如此说,便知赵敏当真无碍,心中落定,固守的真气一松,突然全身打了个冷震,突觉一股寒冰般的冷气从背心疾行蔓延,霎时之间便即侵入丹田,忍不住发起抖来。
她心知不好,当下只得疾运真气和那寒气相抗。原先周芷若中那流云使的“透骨针”内劲时,已激发得她体内本被压制的玄冥寒毒,翻翻欲涌,只不过彼时强敌当前,她勉力支撑,凭着体内三十年的功力,硬行压下寒气,此时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这寒毒便似决堤洪水,冲窜而出。
周芷若但觉胸口烦恶欲呕,数番潜运内力欲图稳住身子,总是天旋地转,便欲摔倒。
小昭起先就察觉她有些不对,这下本也欲请张无忌替她看诊,怎知见周芷若身子一斜,居然真要摔倒,恰好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忙将她身子接了过来,触手却冷得僵人,不由惊道:“公子,周姑娘全身冰冷,那怎么办?”
张无忌吃了一惊,道:“她身上的阴毒是又发作了。”当即抢过替周芷若诊脉,不禁皱眉:“这次的阴寒入体,竟比往常厉害。”
赵敏闻言也唬得一跳,伸手去探周芷若心口,虚弱道:“还……还有一丝暖气……”
张无忌当下不敢稍待,忙叫小昭扶周芷若坐起,自己伸出右手,贴在她后心的“灵台穴”上,运起真气,助她抵御寒毒。他以九阳真经中运功之法镇慑心神,慢慢为周芷若调匀内息,守住她心口的一股热气。
九阳神功的真力冲入周芷若的体内,过了一顿饭时分,但听她低低呻.吟一声,缓和了过来,但牙关仍是不住相击,显然冷得厉害。
张无忌收掌调息,舒了口气,还未开口,赵敏便抢着问:“张教主,怎……怎么样?”她自己尚在伤痛之中,却倒对周芷若很是关切。
“九阳神功本就是玄冥寒毒的克星,自然药到病除。”张无忌道:“那风云三使的极寒内劲的确厉害,便是我给点中穴道,也要花些时辰方可冲破。周姑娘早该毒发,却硬是压住这股寒气,但体内的九阳内力不足,遭遇阴毒反噬,此番当真凶险。”说到这忽然又想:她内伤发作,怎么竟也不吭声?是了,定是方才亡命奔逃,只得咬牙死撑,不及顾得上说。又见殷离和赵敏接连受伤,眼下无不虚弱,他心中忿忿,暗怪:这一切都是那些胡人害的。
猛听得后梢上众水手叫道:“敌船追来啦!”
张无忌方珩闻声,当即齐齐奔出,到后梢一望,只见远远一艘大船,五帆齐张,乘风追至。黑夜之中瞧不见敌船船身,那五道白帆却是十分触目。
方珩叫道:“熄灯!”顺手拾起梢公喝茶的茶碗,对准桅杆顶上的风灯砸去。呛当的一响,风灯熄灭,四下里登时漆黑一团,只是那风帆既大且白,苦于又不能收蓬。他望了一会,见敌船帆多身轻,越逼越近,心下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张无忌道:“若是给他们追上,只有让波斯三使上船,跟他们在船舱之中相斗,当可藉着船舱狭窄之便,使三人不易联手,作为障碍,逼令波斯三使各自为战。”
此时小昭已把殷离身上盖了薄被,好令她安睡,又道:“赵姑娘,周姑娘,你们好生歇养,我上甲板去瞧瞧公子他们。”
赵敏这时已缓和了疼痛,歪在一旁,大抵是因着失血过多,面上和嘴唇都还在发白,见着小昭走出,朝旁轻声道:“还冷不冷?”
周芷若也慢慢调息了内力,看赵敏面色惨白,不由道:“自己连说话都喘了,还有气力关心别人?”
赵敏嘴角微扬,道:“你不喜欢我关心别人吗?可我是在关心你呀,这怎能一样?”
周芷若听她在生死之余还不忘揶揄,叹道:“赵姑娘,你方才出全力相救,我当然很感激,可若是为着你心中的愧怜之意,却又何必拼命——何必拼命?”
赵敏细声道:“从前你也曾问过我,分明咱们本是仇敌,为什么我总是待你亲亲近近的?那会子我对你说,兴许是因着我那封王拜将的家中害了你孤苦,我心中觉得对你不起,为求偿还,才想好好待你。但适才我使出那三招时,心中却好像不是那样……当时……我见你要被圣火令砸个脑浆迸裂,心中便什么也不能想了,但究竟为什么,我却也说不上来。如今提起,自己也觉得好生奇怪,好像我这是……起了与你同生共死之念啦。但……怎会如此呢?”说着心中一动,又默默自问了一遍:是呀,我怎会如此?
她想了想,又兀自笑了起来:“兴许我就是个精于算计的小人呀,还念着和你定下的三年之约,念着你还欠下我一件事没做,盘算着自己要吃亏,便怎么也不能让你来个死无对证。”
周芷若听她如此说,又忆起先时生死一瞬,自己心头也是在想和她的三年之约,不由道:“赵姑娘,倘若有些事未曾生得,你我之间,惺惺惜惺惺,岂非是好?”
赵敏心中一动,道:“我心里也盼望这样,咱们快快活活的,就像从前你初识赵敏时……”她说到这里,又想起那天二人决裂之际,不由神情恍惚,兀自喃喃念道:“可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女儿,当今圣上亲封的绍敏郡主,赵敏这两个字,不过是……是我……”一句话到最后,喉咙发酸,再也说不下去。
周芷若一怔,低敛下眉,眸光黯淡,似又见到那日万安寺宝塔的烈火,心里一酸,也呢喃道:“我绝不可与你相交盟好,不可与你缔结为友,否则……否则……”
她想到万安寺中发下的毒誓,不禁后背一凉,却听赵敏语声细柔,宛如春风,拂过耳畔:“周姐姐,有时候我独个人想一想,倘若我不是蒙古人,又不是什么郡主,只不过是个平民家的汉人姑娘,那你或许会对我好些。”
周芷若回过神来,叹然道:“你明知我待你不好,往后便不要拿自己性命去开玩笑。”
赵敏哼的一声,嗔道:“我要不要性命,跟你有什么相干?”说着眼波一转,又道:“那么你呢?张教主方才说,你强忍毒发……那时在岛上,我分明叫你自己走了,别来管我,你又做什么宁可被阴毒疼死,也要背我出来?”
周芷若望着她,顿了一顿,道:“那也是你以拼命三招相救在先,此恩不能不报。”
赵敏冷笑道:“好啊,果然你不过是想还我的债来着。倘若我没让你欠了恩德,便受的伤再重,你也见死不救啦。说不定更会在心中说:谢天谢地,赵敏这个刁钻凶恶的妖女终于要死了,可免了我多少烦恼。”
周芷若一怔,道:“那却也不是。”眼看赵敏伤后口唇苍白,神态羸弱,回想方才一战,真是心有余悸,当下情不自禁,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总之下次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再这样了。”
赵敏见她脸色郑重,忽对自己这样说话,吐气如兰之下,不禁耳朵边一阵痒了起来,心中怦然,有阵古里古怪的感觉,却说不清,问道:“周姐姐,你做什么如此深情款款的叮嘱我?”
周芷若心头一跳,想:我深情款款?这妖女又来胡说八道。当下脸色一变,放开她手,恼道:“早知你如此口没遮拦,我先前真该见死不救,好灭了你的口。”
这时突然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船身猛烈一侧,跟着半空中海水倾泻,直泼进舱来。周芷若忙自起身,打开舱门,便见方珩冲过来高声大叫:“敌船开炮!郡主,敌船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