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与自行车

初夏时候是最舒服的，阳光灿烂，天气还未曾变得酷热难耐，温度刚刚好。

正值午后，灿烂至极的光照在地板上划开一大块耀眼的区域，被微风吹拂得晃动的窗帘落下阴影，将那一块完整的区域分割成无数细小不规则的影子。

窗外已经被封上了铁栏杆，中间留下的空隙早已堆满花盆，装着之前张朝蘅从花草市场买回来的苗苗。植物的生长周期远远短于人类，不过数月，小窗台上就已经郁郁葱葱。

张朝蘅拿着铁壶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水，意外发现不知何时种下的草莓结果了。

小石头大小的草莓安安静静躲在叶子后面，被她碰到的时候表面渗出清甜的汁水，看起来已经熟透。张朝蘅眨了眨眼，把铁壶放一边开始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扒拉，没一会儿就收获了一捧。这些纯天然的果实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她捧着它们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

张起灵坐在靠近阳台的藤编沙发上看书，半边身子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

他有些困倦，靠在沙发边缘浅憩。

厨房那边传来哗啦哗啦清脆的水声，好像她在洗什么东西。他迷迷糊糊的听着脚步声，刚想睁开眼睛就感觉脸上一凉。某种带着水珠的冰凉果实蹭了蹭他的脸，带着浓郁的酸甜气味。它似乎是被一只手带着行动，最后停留在他唇瓣上。

“张嘴。”

他照做，舌尖抵着那颗冰冰凉凉的果实，牙齿本能的切入它。

是草莓。

这种平日里不太常见的小玩意儿他之前也吃到过，只不过那时是在野外，太过于饥饿就随手抓了一把充饥。确实是记忆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只不过比几十年前他吃到的还要甜。

他含着那颗已经半数化为汁水的果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

“家里的小草丛结果子了。”张朝蘅从沙发上站起来，收回曲着支撑身体的那条腿。

距离一旦拉开，那种浓郁的草莓果香就慢慢地淡了。张起灵伸出手拉住她，没有说话，就只是用那双沉默又幽深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挽留。

“怎么啦？”张朝蘅笑着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张起灵说。

他在每一处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有时候甚至不到24小时，就是为了在茫茫中国寻找那种东西的轨迹。他在这处居所停留的时间过于漫长，以至于打乱了接下来的进度。无法再拖延了，他必须离开这里。

她会理解的，他不用问也知道。

张朝蘅果然沉默下来，捏着草莓一颗一颗地塞进嘴里，过了半晌才点点头。

“是的，你也该走了。”她自言自语，舔了舔被酸倒的牙齿。

她可以在这里或其他地方长久停留，但他不能，至少在他们使命完成之前，他们总有一个人要四处奔走。张起灵替她做了这项工作，换她入世。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两个人的身份已经定型，无法替换。

“注意安全。”她放下竹筐，简单地抱了抱他。

见面和风细雨，分离自然而然，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嗯。”张起灵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闭上眼抱着她靠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走？”张朝蘅问道，“替你整理下行李？”

“下个月。”张起灵松开她，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浅浅的，却很柔和。

距离下个月还有十来天，不算短也不算长，但是可以做很多事情。张朝蘅想了想，把之前见过的很多活动都安排上。反正还来得及，她可以再心安理得霸占张起灵半个月。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快活起来。

“这段时间我倒也没什么事儿，要不我们出去活动活动？”她问道。

单单是北京城，就有无数地方可以去，不愁没什么事做。

“好。”张起灵说。

他们下楼的时候，最热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不知名的花的香味。远处的林荫道上闪过一辆自行车，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男女将笑声洒了一路。男的骑着自行车载着女的，在他们面前飞驰而过，女孩飞扬的裙摆似乎也带着夏天的香味。

张朝蘅一时看得出了神。

“你会骑车吗？”她回过神来，低声问了一句。

“嗯。”张起灵抿了抿唇。

他同样看到了那对骑车飞驰而过的年轻男女。他和张朝蘅也算是世俗意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但他们并不像刚才那对男女一样在公开场合如此亲密。浅浅的失落只是一瞬间的泡沫，他捕捉到身边那人暗含期待的神情时，心里也颤了一下。

“家里也有一辆刚买的大金鹿。”张朝蘅踮起脚尖往远处看，语气很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她已经期待得不行。年纪一大把了，想浪漫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旁敲侧击。

她没回头，只听见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便知道张起灵去推自行车了。

站在原地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张起灵骑着那辆崭新的大金鹿慢悠悠地过来，长腿一岔，稳当地停在她面前。同样是白衬衫，他在阳光下白得仿佛发光，像是意外降落人间的神。昔日的神明走下神坛，降临人间，染上了几分烟火的温度。

他没有说话，但张朝蘅早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灵巧地跳起来坐在后座上。他们甚至不需要交换眼神，单单凭借那一种直觉，就能做到配合无间。那双曾经无数次挥动唐刀的手臂，此时正轻柔地环绕在他腰间。温暖柔软的身体贴过来，紧紧地贴着，触感无比清晰。

张起灵舔了舔唇角，莫名觉得热。

下一刻他蹬着踏板，时隔多年再次骑着自行车在街道上穿行，像个带着心爱之物在街道上肆意玩耍的孩子。风被分割成两侧气流，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发丝。林荫道很长，他看着前方，蹬着车往前走，仿佛前方没有尽头。

这样多好。

一直愉快平静地生活下去。

没有尽头。没有阴谋。没有生老病死带来的离别。

张朝蘅抱着青年劲瘦的腰，将脸颊贴在他不算太宽的脊背上。以往只会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桥段，原来真的实施起来会这么甜，甜得她忍不住露出明媚的笑容来。

“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