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 - 谁让谁吃闭言羹 - 侬礼安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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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鸣得知俞希闻是沈悯要找的人,问江烛雪:“你收留他是替他‘养儿子’?”

江烛雪摇头,笃定道:“他很快就会被有缘人接走。”

项鸣说:“你既然知道他被谁接走,怎么不干脆送到人跟前?”

江烛雪道:“过去、当下、未来,均有无数种结果。放手才能让事情顺利发生,倘若干预,会走向另一个结果。”

项鸣冷哼一声,假意气道:“这就是你不告诉我沈悯为何百战不殆的原因。”

江烛雪作没听见,个中道理越解释越乱。他收回支撑在膝盖上的胳膊肘儿,双盘样端坐起来,在闭眼冥想前,真诚地说:“做完饭叫我,——记得烧火前把顶上的铁锅拿下来,不然砸脑袋。”

项鸣磨牙,把剩下半块橘子丢他脑门儿。

虽说俞希闻早知自己会被陈延带走,却没想到那么快。就在当天,吃完中饭,江烛雪一如往常带上纸和狼毫出门。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俞希闻在门口跟着一堆药材大眼瞪小眼,见他施施然往柴扉过去,便叫住,说:“我也想出门。你可以带我走走吗?”

江烛雪笑了笑,道:“当然。”

两人来到了一条步行街,沿路吆喝声不止,都在为自己摊子招引客人注意力。玩赏鉴乐、吃喝猜拳、杂耍唱戏,应有尽有。俞希闻简直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大开眼界。而江烛雪对此早见怪不怪,却也以笑应之,如俞希闻般对市井生活气活泼,看泥土蛀蚀与看瓜果鲜花无异,觉知其各有各美,实是神仙落地,芝麻烂谷事也见欢喜心。俞希闻呼哧带喘地在各个摊子上转来转去,动这个戳那个。转到一处西瓜摊,那西瓜贩道:“斗大的西瓜,船大的块来!管打破嘞!”

俞希闻凑近摆满瓜堆的木桶,见那椭圆形的西瓜外皮黑绿条状,瓜肉红彤彤带黑籽,汁水满满,不禁感到好奇,咽了下口水,听那西瓜贩说:“小少年,来一口?保管吃得甜吃得香!下次你还来!”

俞希闻便转头找江烛雪。得亏江烛雪刚才制止住他伸手跟人商贩要吃的动作,告诉他但凡想要别人的东西,都要用钱来买,他这会儿才知要找江烛雪拿钱,否则一探手,就和人来个大眼瞪小眼,——不是谁都像项鸣,在他讨要橘子吃时愿意给他。

扭头才发现,江烛雪不见了。该是他沉浸兴奋,不经意间跟丢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寻找江烛雪的身影。眼珠子转啊转的,这时,又有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街头忽然响起鼓吹、喇叭、号鸣声,人头攒动,个个闻声而瞧,见一辆喜轿擡来,身后跟着十几箱栏杆桌,上面摆满红毡、金银水壶、拜匣等嫁妆,物重情重,一众轿夫也擡得稳稳当当。不过,八面吹鼓中,出来的声响似乎不大。仔细一看,十来个鼓手当中,顶死也就六七个人是真正的吹鼓手,其余都是浑水摸鱼的;打眼一瞧,他们只拿着乐器比划,那口型、姿势与吹鼓手们无异,就是没声儿。

是很专业的水货行人。

有懂的人一眼看出门道,说:“这一看就不是喜轿铺办的,一点也不专业。你看那执事的,忙不过来,鞋帽不整,走起来没有秩序。欸,这户人家也是结婚结的急,走完程序就完事儿了。”

“雇的‘飞来号’嘛!这我也知道,”俞希闻听见旁边有个人接口道:“没有金匾字号,价钱可便宜多了。你当谁家嫁女儿都有钱有门面呢?”

“话不是这么说!你想这一年到头有几天是个结婚好日?今天赶上黄道吉日,又不是只这一家结婚,东南西北四条街的喜轿铺早忙不过来了!要知道俗话讲:‘吹鼓手,命里穷,好日子,最怕重’,可不就是讲这个?个个要求同一时间赶喜,那喜轿铺的柜上设备和人手够就能多赚,要是不够肯定捡最赚钱的活儿干,反正不能一概囊了,谁嫌钱赚得多?他们自个儿也肉疼!这退而求其次,雇‘飞来号’也不能证明这户人家没什么门面。”

“哪有这说法!”那人呛道:“你自己也说时辰重要!这讲究的富户绝对不会用二伙轿子的!要知道门面还是次要,紧要的是气运!这擡了一伙又擡一伙的,谁知道坐轿上的新娘当时是什么气运?可别进了门带去一堆霉事!你听说过陈户人家没?就住西街,他娶的媳妇就是北街笼巷一院里的!”

——北街笼巷一院!是颜妇住的那条街。陈户人家?俞希闻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幸好少年俞希闻很好奇这迎亲队伍在做什么,他意识能跟着听一嘴。

“扯那么远干什么?”

那人继续道:“你先听我仔细跟你说来:这陈户人家的儿子名叫陈延,他娶的媳妇叫崔梅鹤,跟无根院里的颜姥姥隔着几户人家。在嫁给陈延之前,她就已经许给一户李姓人家了。”说到这里他拍了下大腿,卖关子道,“你猜为什么这李姓人家后来又不娶她了呢?”

“为啥?”

“因为咱项将军啊!他没做将军前不是在一家包铺打工?当时崔家为结婚做准备,在他东家处订做了喜馒头,结果他给人端的是做给无祀孤魂吃的斛食饽饽!这是什么?晦气不是!老一辈人说的外应!本来要娶亲的李姓人家就特别注重征兆,一听说这事觉得不妥,立马退婚了,这才有了后来陈延娶崔梅鹤的事儿。”

——是假谢鉴跟他提过的项鸣的一段往事!俞希闻讶异的是:原来这桩事还和陈延有间接关系?

“这事我有点印象,当时项将军好像还跟他们说自己没拿错东西,是老天爷给的警示,说如果不是外应就叫他们婚后生不出男丁来。可我怎么听说,陈延后来不是生了个大胖儿子?”

“那是人崔家机灵,当场拿个扫帚扫他出门,这才破了点外应。可该倒霉的还是得倒霉,挡都挡不住,哪怕崔梅鹤生了个男丁,也架不住这霉运啊——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叫人贩给掳走了!至今没找回来。看见站在那儿的陈延没有?”这人指向街对面,一个男人站在那儿,道:“他还满大街找他儿子呢!所以你别觉得气运这事小,关系老大着呢!事关来日运势,这有头有脸有钱的人物结婚前更得合合八字,所以讲门道的,这讲究的绝对不用二伙轿子,你当‘飞来号’有什么好料子给人用,他们本就不注重信誉,干的也都是活粗,这一架轿子指不定擡过多少人,没准等会儿就……”

他说到这里反应过来,马上住嘴呸了两下,脱口而出:“我小孩子气话胡话天公爷莫怪!小孩子气话胡话天公爷莫怪!顺顺利利,欢天喜地入洞房!”

那人古怪地看他一眼,分明是个大青年了,胡咧咧什么小孩子呢?不过,结婚是喜事,讲吉利话都来不及,若是错言就等同于造孽——那是咒人家了;须知,老一辈人总讲:“言语有灵,做人别乱讲话,尤其是丧气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碰上个衰运就魂飞胆销”,也没错。

俞希闻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男人站如青松,正手拿白麻布朝过往路人询问,上面赫然是醒目的“寻妻寻子启事”!只是,被他询问的过路人均是头也不擡,匆匆掠过,不知是没看见还是看麻木了,也不知他问了多少个人,又是怎么一颗耐心。

此人正是颜妇在豆蔻楼狼狈逃火时迎面撞到的男人。当时离得远,又因为颜妇体胖挡阻了视线,俞希闻才没看清他是后来收养自己的陈延!

——这世界真小。俞希闻叹了口气。他想起陈延手机里的相册,里边就有几张他和同一个女人的合影。这女人想必就是崔梅鹤。陈延的过往事他所知不多,只知他命苦,婚后没多久儿子就叫人贩子给拐走了。至于崔梅鹤,他没听陈延提起过她失踪的原因,但想来和他们儿子有关系。

迎亲队伍已越过他们往前去。这两人还在八卦:“呿,说得有模有样,你又知道得那么清楚?”“嘿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很多事情,这天底下谁知道得比我多?我脑子也好使,比你们聪明多了!什么都记在脑子里!不信?你可以随便问我……”

花轿走远,少年俞希闻自然没兴趣再待在原地,热闹看够,八卦听够,扭头继续寻找江烛雪的身影。

谁想,他前脚一走,后脚立马传来骚动声。

回头一看,原来迎亲队伍在拐入街角时,和一支擡灵的队伍撞了个正着!

还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队人只差个几米路。

那呸了几回的人哎呀一声,得意模样,悄声道:“你看吧你看吧!我没的说错吧!”

红喜白丧当街撞一起,这热闹可有得看。彼此要去的方向相反,都得绕过对方。再有,这街因为人流密集,过道拥挤,须得有人先退一步。虽说这户人家用的是“飞来号”,信誉不怎么样,但扛执事的明显遇见过事,经验丰富。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况且定的都是好日子,哪来的擡灵日?这有眼力见的就该知道谁先让步;便继续扛着牌子往前走,丝毫不停,吹鼓手们见此,便也继续吹号着。

可执事碰见的偏偏没眼力见。也不知这户白事人家雇的哪一家杠房,站在前头——即那擡“摇头”的杠夫,他愣是没停脚,唢呐响彻云霄,凄艾十分。他不停,后边负责“夹胳膊”和“摆尾”的也就没停;都是些待杠房雇的、坐门口等派活儿的人,家贫,纯卖力气活儿的。为了争口饭吃儿,有时连红口饭都吃——上午给人擡花轿,下午给人擡死人,更有甚者做三份活儿,还给人赁辆车拉人,因此时间实在紧迫,哪里想得那么多,见摇头的不停便也不停。有即使知道要让迎亲的先过,也选择闭口不语。

眼见再走几步就要撞个正着,执事的脸色不好了,叫吹鼓的别停,自个儿先往前几步,朝那负责打响尺的杠头过去。俞希闻见状,也好奇地跟着走了几步。

忽然一阵风打来,执事的吃了街尘,呸了呸,眯眼找了一圈,才发现这擡灵的队伍里头少了拿响尺把关的杠头。奇了怪了,按规矩,殡途中的起落走步要以响号为主,行进时才能规矩整齐;若遇上不听的,杠头便可当头一棒打得人头破血流以示警,因死者为大,不许杠夫们胡言乱语,这是行规了。可打眼一瞧,哪有那一把二尺长、一寸宽的木头?更别提杠头人了!

怎么回事?

青天白日,日头高挂,再仔细地看,执事的瞬间悚然!当场软了双腿。后头的队伍不多时跟上前来,却闻见一阵骚味,再见执事的瘫在地上,淋漓不尽,原来,他是尿了裤子!——刚才离远没看清,此刻才知这群擡杠的都是纸做的鬼人——他们浑身白厉厉,面如罗刹,竖眼瞪铜,两坨红晕抹在纸容上。见执事的吓尿了裤,在叫喊中掉了魂魄,齐刷刷一个方向看去,纷纷咧嘴冷笑,露出诡异的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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